(三)情绪与思维
1.情绪与形象思维
情绪是作为评介机制来保护物种繁衍和个体的生存,作为本能在个体的生存中起作用。但是个体在环境的评介中,不是运用判断和推理而获取的,而是以无法言状的、无法用清晰语言表达出来的,用形象思维或直觉来获取的。本书曾经提出形象思维、直觉等非逻辑思维是人类早期自身所固有的特性,而逻辑思维则是在长期适应性的过程中而获得大脑思维的能力。也可这样说,大脑的本来的能力就是以非逻辑思维,以形象为思考的中介,这是形象思维的特长。人类做梦时,在排除了视觉和听觉的输入情况下,梦中的活动应该是大脑在没有外在生存压力下的自由活动,梦都是以形象为媒介来进行,即使涉及到逻辑思维的理性,也是以转化成形象来完成。例如,德国化学家凯库勒的苯分子在梦中表现为蛇的首尾相咬接的形式而存在。形象思维、直觉等非逻辑思维在人类的生存中,总是以整一和混沌的方式而获得。人们可以想象,人类的祖先行走在茂密的森林中(在此,把情绪的生存保护机制推导到特殊情况下来阐述),面对危险时总是以直觉、形象的整体混沌的性质而获得,在实际现实中,危险是不容许人类有任何时间去做逻辑思维中的推理和判断,人们必须在意识到危险的时机,以第一时间迅速逃离现场,以尽快摆脱危险而争取时间。事实上,不可能有时间让大脑做逻辑的归纳和演绎,因为等到人们分析清楚了,他们的生命也许早就被危险所吞没。从人类发展的历史上,形象思维、直觉等非逻辑思维是人类在面对眼前的危机时,不可缺少的重要武器,促使人类做出反映则是情绪和生理上的变化。而逻辑思维是与情绪无关的思维形式,在处理眼前的图像世界和听觉世界中无法参与进来。逻辑思维的基本单元是概念,概念组成判断,判断由三段组成推理。对于处理瞬息万变的危险重重的自然环境,它的节奏显然太慢了,无法处理当前的、当下的事件,缺乏灵活性。但正是这种抽象性使得逻辑思维不像形象思维等那样局限于当下的时空中,而能够超越时空,只有在这个时候,逻辑思维才发挥出了它的优越性。在空间中,逻辑思维通过文字(如报纸)得知国外发生的新闻事件,通过书信,人们能够很好地知道外地朋友的近况。在时间中,对于过去的经验、事件,人们可以以归纳方法形成知识理论,对于未来,人们可以用逻辑演绎的方法推测未来变化。正是因为逻辑思维的这种超时空性,才使得人类得以形成文化,得以走在过去的经验和教训所铺就的历史上去筹划未来。
非逻辑思维(形象思维)的重要特点之一就是体验性,也即即时(当下)性,局限于特定的时空中,这也就决定了艺术中情感生发的条件。非逻辑性思维(形象思维)的体验性,在人类生存进化中是以视觉图像为主,听觉声像为辅。对于外界的即时把握就是要越过视觉世界中的表面形式和色彩,通过视觉世界的表面图像为暗示物,来达到对目前世界的认识,以情感为评价依据来决定对其做出非逻辑的举动和行为。由于在人类的生存中,非逻辑的体验性同时要求做出评介,因为任何过去的经验都不是通过逻辑思维的分析后启用的,而是通过形象思维把过去经验所面临的环境状况的记忆直接调用,以其直觉(在关系上比较出)出两者整体氛围上的同构性,以便迅速地诱发情感而做出有利于生存的举动。
形象思维是以“形象”为思考的媒介,这里“形象”不是平时所用的日常语义中形象的含义,而是包括了意象、印象,乃至表象等多种层次的意识形态,从活生生的印象到较为抽象的含蓄等等多种形式。但是形象思维的主要活动式为记忆性表象和预想性表象及当下的知觉所综合的意象。形象思维对表象的贮存是以关系构成来记忆的,而不是如扫描式的记忆。用较为形象的计算机图学的语言来表达,就是以矢量图的形式存在,而不是以点阵图方式贮存。在计算机中,矢量图所占用贮存空间相对点阵图来说要少得多。现在可以回忆一下,你最熟悉的亲人的面孔,你在大脑中却无法详细地再现(32),也就说明了形象思维的贮存和工作原理。既然形象思维并不真正地擅长形象,而是擅长处理形象中的关系构成(33),因此,形象思维要处理的当下性,可以这样理解,形象思维一般把脑海中的记忆表象或预见性表象与眼前经过知觉处理后的表象相比较,而迅速地得出结论。人们在大脑中几乎很难把握两个不同的表象加以处理,比如在大脑中比较你熟悉的两个人脸庞的异同,你会发现这对你来说似乎是比较难的。所谓预见性表象,也即想象,大家都认同想象就是把自己熟悉的不同形象进行组合。龙的形象就是人类想象的结果。形象思维相对于逻辑思维来说,其能动性就在于这种创造性,能够积极开拓事物之间的新联系和新关系,通过重新组合能够创造新的事物。想象就表现在形象之间的类同,由于“形象”之间的类同而使思维发生跳跃性的思考。人类初期作为神秘自然力的代表(神)都是以人的形象而出现的神,基于意大利哲学家维柯所说的“以已度人”的想象性思考方式。形象思维的思考过程是离不开逻辑思维的指导性的限制。比如在“龙”的想象中,“龙”首先定位是动物,因此,其组合也就不是任意的,总是在动物概念限制下展开的,作为动物的头、前肢、后肢、尾巴、躯干等基本部分必须具备,而且位置部位都有一定的限制,这样想象力的活动空间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不是天马行空的;而是有条件的想象,不能太违背现实,虽然是超越现实。“飞马”的想象是基于马与速度的关系,而“飞”也是一种速度的表征,因而人类历史上很少出现“飞牛”或“飞羊”的形象。想象力的开展,无论对“飞马”还是“龙”的形象想象中,都是基于一定的关系中(动物的概念)展开,而且本身也是关系的组合,“飞马”的翅膀的位置一定不会违背飞翔鸟类的大概位置,想象所展开的方式即形象思维所擅长的,也是形象内部或外部关系的处理。
2.情绪与逻辑思维(www.xing528.com)
逻辑思维基于概念、推理和判断。概念首先是对形象的简化,如象形字的演变,在形象思维中的基本单元是形象,具有一定的丰富性和生动性,虽然是以关系的形式来贮存,而概念就把形象剔除干净,而仅以符号(词)来代替,这样,只要在词与形象中具有一定的关联性,而不至于字词在大脑中丧失意义的话,大脑直接调用概念,就比调用形象要简单得多。在大脑中可以基于词(概念)与词(概念)形成句子的判断,可以由判断做出推理,这些都可以在大脑不与外界进行信息交换时作闭目思考。一般而言,语言是对外在世界的分割,因此,词语也即外在世界的抽象。因此,逻辑思维的判断和推理对外在现实世界的判断和推理,也就是逻辑思维虽然在纯脑际内封闭地动作,它的动作也不是无意义的动作,而是对同构的外在世界的语言分析。对人类来说,语言是现实的实在,而文字是语言的实在。逻辑思维的基本概念本身仅是符号,调用符号时,也仅有当人们意识到符号后的意义,而不是直接使用其后面的意义进行运作时,才是真正的逻辑思维。因此,逻辑思维中这种对词的意义的意识,显示逻辑思维参与必须在意识层面中进行,人们做梦无法进行逻辑思维,是因为人的意识层面处于休息状态,而做梦则可以在形象之间进行转换,而无须意识层面参与,“形象”本身就是意义而不是符号(34),从这里也可以证明逻辑思维的出现在形象思维的发生之后。逻辑思维所有的概念是对外在现实的简化和抽象,逻辑思维的推理仅仅是在大前提条件(即科学中的假设或逻辑起点)下,作一步接一步的推理,对于不符合该前提的内容会做第二次大的删减,因此,逻辑思维最终清理和处理的内容仅仅是世界的极少范畴。而且经过多次删简,逻辑所得出的真理永远是相对的,而不可能是绝对的。卡普尔的证伪学说就是基于删减的程度不同,而可能得出不同范围的相对结论,后来的结论总是在深度上和范围上比以前的结论要深广些。当然,也正是这种简化,使得人类的有限的大脑容量能够考虑相对宏大的庞杂的现实世界,这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动力。逻辑思维在大前提确立后,其接下来的推理仅仅是在深化,也即在内部进行不同条件和情况的分化,从而排除异已,保持大前提的一贯性,逻辑思维在很大程度上是辨异、细化和深化。因此,逻辑思维的深刻性体现在其最后的推论上,其价值性取决于其大前提(科学假设)的正确性。科学假设的做出往往是通过形象思维的类比而超出原有的思考领域。
外界的浑然一体,混沌不分的状态,正是形象思维要处理的对象。面对外界环境而言,逻辑思维总是对之进行语言分割。把环境分为树、灌木、草和动物等等不同部分构成,之后,人们可以用抽象的语言表达出来。但是,用语言表达的树、草等等,人们可以理解,但绝对不可能在脑海中再现语言所描绘对象的原生形态,仅仅是类似的构造,也即在接受者脑海中再现的环境仅为所描绘环境不完全的模拟,而必将对原有环境中细微的光影变化、实际树木的叶子颜色和具体细节等等一并忽略掉,由于语言本身与视觉图像之间不是同构的关系,由语言来对环境(视觉图像和听觉声像)的再现总是模拟式类似地再现,即简化和变形的再现。这样,逻辑思维所处理过的环境图像和声像,必然是面目前非的再现,是近似的再现。这样,对于人类在原始森林中危险的觉察,用处不大。但是逻辑思维和语言在此却获得极大的灵活性,任何现实中的场景都可以作近似的、不太准确的模拟和构造,这对于人类思维来说带来了极大的便利。话又说回来,逻辑思维和语言的再现功能的缺点在文学艺术作品中却成为优点:因为语言与现实的不同构,文学作品等所告诉读者的是类似现实世界的构造物,因此,给人类形象思维的想象活动留下了空间,这也是文学作品的魅力所在,由欣赏者的经验和知识去补充和完善这个简化的现实世界的构造物框架(35)。逻辑思维的条理性和清晰性是建立在对现实的大刀阔斧的删简基础上。
图4-1 凡高的《向日葵》
而形象思维所面对的环境是做关系的考察和比较。环境中各部分之间意义是通过构成这个整体的各个构件在目前这个环境中的整体中而获得的。逻辑思维可以把这个环境分解为不同的树、灌木等的集合,而这里的“树”都是具有独立意义的单元,因此“树”这个词作为“符号”排斥了所面对现实中的树木的生动形象,而置换成抽象的“树”的普通含义,逻辑思维中的“树”已不同于所面对所描述的具体的“树”了。形象思维面对整体环境也许会把“沙沙的树叶响”和“轻微晃动的树叶”,及其他的条件当作整体关系来看待,表示有食肉动物潜伏而可能导致危险。也许会把充满晚霞的静谧的傍晚,轻柔的微风,百鸟的鸣叫,披上红装的世界当作整体关系来看待,注重的是这些元素之间的组合关系。这些元素对整体关系来说是不可分离和单独使用的,只有在此时此地整体关系的组合中,才能给予人某种特殊的形象的组合,才能诱发某种情感。这些组成元素一旦离开整体,就丧失了其在整体环境中的意义,比如“沙沙作响的树叶”在微风中就不会被认作危险的兆头(风吹树叶晃),此时意义与此时场景的整体相关联,而与前一个整体环境的意义毫无关联性。“树叶的沙沙响”的具体意义依赖的是其在整体环境中的意义(风吹树叶晃还是动物行走时带动树叶的摇动),而不是其普遍意义或者说逻辑上的存在,即树叶晃动发出的声音,而是带有情感色彩的即一种危险的征兆。形象思维的这种整体性和关系性,本书用绘画来说明,如凡高的《向日葵》(图4-1),虽然这幅画中在一个花瓶插有很多株向日葵,但这些向日葵是整体,是整体中的有机关系,你不能把它们分开来再加以重新组合,即使组合后,由于场景的变化,他们在新的组合图中也许获得新的含义,但已经与《向日葵》这幅作品毫无关联。因此形象思维的对象的混沌性是指对象各部分之间层次的归类,超出了人们日常(语言)的归类,是根据画面所要达的内容和关系来做分类,而且仅限于此幅画中。由于分类的标准不定性,所以形象思维的对象没有一套不变应万变的归类标准,因而显得混沌性和模糊性。如果用逻辑思维来介入对绘画作品的分析,首先逻辑思维就要带来自己的分类原则,即语言的结构,来取代绘画作品中内在的分类标准,强行对绘画作品作语言上分类原则上的肢解,强行分为人们日常语言中的最小单位——树、人、草等等,而破坏作品之间内在的关系,这样以外来的语言结构取代绘画作品内在结构关系。逻辑思维霸道地把绘画作品肢解为不同的部件,已经对绘画作品的原意产生了巨大的破坏。因此,艺术思维(即形象思维)与逻辑思维不兼容是基于两种不同的思维方式。艺术形象是不可言说的(即用语言进行分割)。苏珊·朗格认为艺术是情感的符号,而这种艺术的符号在艺术中是整一的、唯一的,具有刚才所分析的“无法渗入的分析”,也就无法做出清晰的认识,因而必然是混沌的。这种用逻辑思维无法渗入的混沌与逻辑思维可以深入但还未深入的混沌是有所不同的,至少他们的内在构成是不一样的。但是如果以“符号”来称呼艺术的这种混沌语言本身就是悖论。既然是符号,就意味着其后面有着固定的意义与之相对应,但是苏珊·朗格却把艺术的混沌语言强行与“符号”联系起来,因此引起了很多她同时代的学者的误解。苏珊·朗格把“符号”赋予艺术的混沌语言完全会产生意义上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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