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平：客居上海十年的写作研究

李春平，客居上海十年的写作^[7]

毛时安

认识李春平已经十年了。记得是在1996年春天，上海作协决定编辑出版《大上海小说丛书》，当时我在作协负责这项工作。我们从众多的来稿中发现了长篇小说《上海是个滩》，这是唯一一部外地作家的作品，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小说写的外地人参与浦东开发的奋斗历程，题材新颖，语言活泼，读后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外地作家写外地人在浦东创业的故事，本来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于是决定采用这部稿子。《上海是个滩》出版后，受到各方好评，东方电台还进行了连播。迄今为止，这也是第一部直面反映浦东开发的长篇小说。作为浦东开放开发的文学记录，这部小说具有不可忽视的现实意义。

李春平是从陕西省紫阳县来到上海工作的。在出版《上海是个滩》之前，发表过不少短篇小说。第一次见到他时，感觉他很本色，朴实到土气的、不修边幅的程度。我们多次在作协见面，因为都忙着，也没有时间闲聊。有次他找我和宗福先，是为《上海是个滩》改编的事情，当时，作协的影视剧创作中心有意向把它改编成20集电视连续剧，李春平自己拿出了故事梗概，但这个梗概经作协有关领导审阅后是不满意的。又有一次，他专门到作协来找我，说陕西作协主席陈忠实先生提出，以陕西作协和上海作协的名义联合召开一次李春平作品研讨会，经费由陕西一家影视公司出。李春平希望我能出席这次会议，后来也因为经费问题没有开成。记得就是这次，李春平来作协的路上，路过一家书店，正好遇到我刚刚出版的文化随笔集《情绪的风景》刚刚上市，他就买了一本，到办公室请我签名。那时我自己还没见到这本书的样书，签名之后，我还改了一处校对上的错误。当时给我的印象，李春平是个喜欢买书和看书的人，也是一个诚实的人。我在离开作协之后，就没跟李春平打过交道了。

一晃十年过去了。十年，对于上海本土人来说可能算不了什么，可对李春平这样一个客居上海的外来作家来讲，真是一个漫长岁月。他一直是租房写作，还要用稿酬养活一家三口，仅仅是房租费就缴了接近10万元。所好的是，李春平对于物质条件的要求不高，他也不管外界是怎么看他，能有个地方写作就行了，能创作出好的作品，才是他的最终目的。在中国，像李春平这种几乎完全依靠稿费生活的作家，可能是极少的。(www.xing528.com)

生活中的李春平是个笨人，悟性很差。入沪十年，他不仅不会说上海话，只能听懂一部分。在一些会议场合，就要有人专门提醒大家，发言的时候请用普通话，否则李春平就听不懂。有时朋友们在一起聊天时，别人忽然冒出一句上海话，他还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别人以为他听懂了，其实他根本没听懂，点头是为了尊重对方。在他看来，聊天时的某些话无关紧要，没听懂是没有关系的。李春平是个缺乏方位感的人，除了几条著名的马路外，换一个地方他就弄不清东南西北了。他常常感叹上海的马路太多，城市太大，无法把杂乱无章的上海地图装进记忆里。经常在外面跑动，可他对上海的道路非常陌生，初来乍到时总是乘错车，几年后还是没有长进，以至于笑话频出。朋友们拿这事取笑他时，他总是煞有介事地狡辩，说上海的路牌标错了方向，他是按路牌箭头的方向乘车的。写作史志性报告文学《辞海纪事》时，有次要采访复旦大学参加《辞海》编辑工作的几位博士生导师，约好早晨九点开会，哲学系的几位老师按时到场。可时间过了10点，还不见李春平的人影。上海辞书出版社的编辑打电话催问，才知道他从四川路把同一路车的方向搞反了，坐到徐家汇去了。连忙下了公交车打出租车，赶到复旦时已经是11点了。教授们嘴里不说，心里在埋怨他。李春平非常狼狈，不胜内疚。

在这十年时间里，李春平默默耕耘，创作出版了《上海夜色秀》、《我的多情玩伴》、《奈何天》、《步步高》等七部长篇小说，出版了《李春平长篇小说文集》三卷，发表了30多部中篇小说。在他的中篇小说中，有一半作品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小说选刊》、《新华文摘》、《小说精选》、《中华文学选刊》、《领导科学》等报刊转载或连载，仅《小说月报》就转载过他的九部中篇，有时一部中篇转载达20多次。《玻璃是透明的》被北京电影制片厂搬上了银幕。此外，他还为上海辞书出版社写作出版了反映我国第一部大型综合性辞书《辞海纪事》的写作，汪道涵先生给他题写了书名，《新华文摘》等报刊进行了部分转载。10年来，他总共出版和发表了400多万字的作品，是一个高产作家。

李春平有11年党政机关工作经历，这使他从创作之始，就一直关注现实，描写现实。李春平的作品我只读了两部，《上海是个滩》和《步步高》。感觉他是一个对生活很有激情的作家，也是一个有追求有思想的作家。在《步步高》这部长篇中，描写了古长书从团县委书记到市长的成长历程。从创作实践上看，正面去表现一个领导人物的执政智慧和领导艺术，写作难度是很大的，无疑是对自己的一个挑战。因为他要面对真实和崇高的两难选择。在这个时代，希望我们的文学既不要躲避崇高，也不要回避真实。没有真实的崇高是廉价虚伪的浪漫主义，没有崇高的真实是消极的写实主义。相反，崇高因真实而变得亲切可信，真实因崇高而有了力量方向。李春平小说《步步高》所追求的就是这个艰巨的美学目标。在主人公古长书身上，他没有刻意地去拔高崇高，而是让主人公的崇高始终面对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自我，穿越真实，完成了人格的升华，也完成了自己力所能及的社会理想。这一切，使李春平的作品跨越了昨日的自我，也跨越了官场小说、黑幕小说的藩篱。

现在，李春平回到了陕南老家，在安康学院做起了大学副教授。我真切期望，李春平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创作成绩，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