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政府内部矛盾——“元老派”与“太子派”之争
香港报界分析,“粤中省长问题,实为元老、太子两派势力消长之一大枢纽”。[30]起事驱陈之初,政学系岑春煊势力通过沈鸿英插足驱陈之役,另有他图。梅光培致函孙中山,报告广东方面政学系联合桂军将领沈鸿英,图谋驱逐陈炯明,以便从中渔利,希望福建主力军回粤主持。孙中山则认为不会有此事发生,要梅光培转告各同志,“不可捕风捉影,布散流言,以免误会为好”[31]。但是结果却发生了“江防会议”事变,沈鸿英要捕杀魏邦平,加害胡汉民等人。其中原因除有魏邦平等出言不慎引发主客军之争外,主要与政学系从中兴风作浪并以省长人选问题大作文章有关。叶夏声自称:白马会盟原定叶为省长,但孙中山信胡汉民言,改任邓泽如,“联军哗然”。[32]徐绍桢在1923年2月22日接替胡汉民任省长,此事被看作孙科与伍学熀等拥徐上场,“即世所称‘太子派’与‘资本派’之结合。胡去后,凡有省长希望者,皆集夭于政府。胡、邹、廖、叶诸氏皆此派重要人物。仍恐势力薄弱,复拟联合武人以壮声援。此即世所称‘元老派’与‘武力派’之结合”。[33]香港报纸将原来的革命元老,如代表性人物胡汉民及周边人员被称为“元老派”,孙中山公子孙科及广州市政府主要官员被称为“太子派”,有港澳商人背景的被称为“资本派”,而各军将领及与他们有关系的政治人物则被称为“武力派”,其后还炮制了“共产派”一词。
在广东革命政权内部(主要是大本营和省政府),孙中山所信任的亲近同志相互之间也是关系复杂、矛盾重重。革命阵营内部同志之中并没有和衷共济、团结一致,而是“内耗”相当严重。
1923年2月10日,尚在上海准备返粤的孙中山在致胡汉民、邹鲁等人函中就曾指出:“惟屡得粤电,则吾同志之内部又呈分裂之象,今对此分裂之象,不能不有以处断之。……乃兄等不察,斤斤以省长、财政厅、盐运使为去就之争,此我大惑不解也”。孙中山向他们解释:“现在所任命之省长、财政厅、盐运使,非必以其人皆适当,亦断难保其无弊,惟其人已定于粤事未得手以前,今不妨由他一试耳。一旦有不称职,则去之可也”。[34]孙中山在返粤前后,曾论功行赏,对在香港筹措军费、联络滇桂等军的杨西岩、梅光培、伍学熀等曾居住港澳、或为商人的“资本派”委以重任,掌握财政等实权,胡汉民等人受到冷落,引起了胡汉民、邹鲁等老资格党员的不满。1923年4月份,从北方回到广东的叶恭绰拜访了孙中山,谈话中孙提到了内部分岐的情况:“曹吴之指使各方攻我,其背后尚有主之者,而我内部派别分歧,政策之执行,固不能贯彻,即行政事务,亦互相牵制,各为其私,其何以济”?孙中山甚至还提出请叶恭绰替他主政,自己抽出身来做些“大者远者”的事情。[35]这显露出政权内部运作存在严重缺失。5月7日省长、财政厅长和盐运使三职变动,就被视为“元老派战胜资本派”的重要体现。[36]
外界观察,在广东革命阵营内部,同志间意气之争最为关系大局者,为“元老派”代表人物胡汉民(包括廖仲恺、邹鲁等人)与“太子党”象征人物孙科间的矛盾。当然,这些本无伤大局的革命队伍内部的矛盾争执常为香港报界所渲染、放大和扭曲,反过来又对同志之间的关系起到了消极影响,甚至以讹传讹,恶化队伍内部同志关系。(www.xing528.com)
时人特别是香港报纸所传的“元老派”与“太子派”、“资本派”(指本身原系港澳商人或与香港、澳门拥有雄厚资本的财团关系密切的政界人物,如杨西岩、李纪堂等人,故称,香港报界也将其划入“太子派”)虽不尽准确妥当,但胡汉民与孙科两人派系与背后小集团利益关系各异,政见略有不同,却是无疑的。只要看看孙中山本人在1923年6月7日于东江前线写给孙科的信,就不难看出两派之间矛盾对立到了何等严重的地步。在信中,孙中山要孙科亲往挽留胡汉民,因为冤家对头的诚恳挽留更能生效。孙中山强调:“此时为危急存亡之秋,正宜开诚布公,同心协力,以共扶危局;若彼此互相猜忌,妄想附会,则愈想愈弯矣”。[37]孙中山在信中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外间已有成见,你与彼(指胡汉民)成为两党,想你两人或不免有此意见”。[38]孙科挽留无效,及拿出孙中山亲笔信示胡汉民,胡始答应共担重任。6月14日,孙中山由东江前线回广州,15日即任胡为大本营总参议,俾以重任。孙科、胡汉民两人表态要“合作”。
但是两派关系的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实际上国民党内部对胡汉民成见不少,胡汉民本身也有很多惹人怨忌之处,其“度量狭隘,言语尖刻,辞色之间往往予人以难堪”(蒋中正评价);而胡汉民的兄长胡清瑞一派人包办“粤省一切财政及官营事业”,“此辈操纵官商之间,已成积习”,更是令政界和商人怨恨。[39]其亲戚陈融长期在法律界担任要职,且有“垄断法界资源”的趋向。这些都影响到社会评价和孙中山等人对胡汉民的态度。1924年2月,胡汉民更被派往上海国民党执行部任一虚职,离开广州。与胡关系较密的一些“元老”级人物为胡鸣不平。3月2日蒋中正在复孙中山函中为胡汉民的待遇直言。蒋函起了作用[40]。3月15日,孙中山即致函胡汉民,促偕蒋回粤。同时,严令惩办“资本派”的禁烟督办杨西岩,宣布他“办理不善,流弊滋多,着即免职,听候查办”。[41]孙中山作出这一姿态,是在向胡汉民的元老派表示和解,弃“资本派”而就“元老派”,“渐与彼辈绝缘”(胡汉民语)。[42]5月中胡汉民返粤,孙中山以身体不适,大本营事务嘱胡代理。在当时的广州政界对垒中,“元老派”占了上风。1924年9月13日,孙中山出发北伐赴韶关前,亲书命令十道,重新调整了大本营、省政府和广州市政厅主要官员,胡汉民又被委以重任,廖仲恺、古应芬、李福林、李朗如、李文范等分居要职,而广州市政厅长孙科下台,往东北联络奉系,实居闲职,孙科一派的政务处长兼公安局长吴铁城随同北伐,财政厅长陈其瑗、政务厅长陈树人均告赋闲任虚职。这些任免在当时被外界认为是“元老派”胜利、“太子派”、“资本派”全部被排挤的结局:“广州国民党政府,资本派与元老派迭相争权,无容讳言。近以北伐议起,政局蜕变,两派奋斗之结果,资本派全部被挤。”[43]
广东革命政府内部矛盾在社会上广为流传,而香港报纸也常有报道,虽然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办的《广州民国日报》不断予以“辟谣”,但多数并非空穴来风。在广东革命阵营内部,不仅是俗称“元老派”与“太子派”、“资本派”有矛盾,在军队之间如滇军与湘军,即或滇军内部,粤军与“客军”,也都存在着一些尖锐的矛盾冲突,有的甚至是不可调和。其他的如一些外省藉人士也与粤省人士有些瓜葛,即便“老党员”中也互相抵牾,这些矛盾冲突比比皆是。如李烈钧之于胡汉民、汪精卫;[44]蒋介石之于许崇智、杨蓁,以及与杨西岩、杨庶堪等人的关系也较不和。[45]这些革命阵营中的矛盾、摩擦,均使孙中山穷于应付,费尽心血。蒋中正在1924年3月且惊呼:广东现状,不在外患而在内忧。其他的如滇桂军在广东横暴,国民党右派对党内“跨党分子”、“共产派”的无端指责,更使孙中山心烦。反对“容共”的张继在日记中记载: 1924年7月,他与谢持赴广州,与邓泽如“检举本党之共党分子”,并共至鲍罗廷家质问发难,及后“与总理谈此事,(总理)甚不悦”。[46]由于孙中山实行了联俄容共的政策,在决策时较多地听取苏联顾问鲍罗廷和共产党人意见,一些长期追随孙中山的国民党元老派人物觉得受到冷落而心怀不满,对联俄容共主张横加指责,更使孙中山烦恼。在孙中山逝世后有评论称:“中山自身所抱主义至坚且久,惟少事务材与驾驭部下之术,左右复缺和衷共济之精神。……近年以来,中山精神消耗于党内之争讧者尤多”,“吾人论中山,但觉其可钦,其左右则独惜鲜有与中山识见相等,及能顾大局之人物”。[47]这种观点直接反映了时人的一些看法。
商团事件之后,广东省革命政府的决策圈子仍是孙中山领导下,以国民党中央委员会及其下的政治委员会的胡汉民、廖仲恺、汪精卫等“元老”为核心。身为广州市长的公子孙科影响其父孙中山的决策当是无疑。但显然已处于次要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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