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长白山崇拜及其历史归属
长白山地区是中国历代疆域的重要组成部分。满族及其先世——肃慎族、挹娄、匆吉、靺鞨、女真是生活在长白山地区的主要民族。作为以上民族的发祥地与生息之所,长白山被赋予了至高无上的尊崇。
一、中国对长白山的祖先崇拜
长白山是满族的“圣山”,已经得到了学界一致认可。史书有明确记载,从肃慎始,满族的先人与长白山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山海经·海外西经》云:“肃慎之国在白民北,有树名曰雄常,先人伐(代)帝,于此取之。”郭璞云:“其俗无衣服,中国有圣帝代立者,则此木生皮可衣也。”关于“雄常”,有学者认为是桦树。[156]长白山区多桦树,尚处于“无衣”的原始生活状态下的肃慎人用桦树皮制成衣服出席仪式,对中原“圣帝”即位表示祝贺,是可能的。我国史书《尚书》、《竹书纪年》、《逸周书》、《国语》、《左传》、《史记》、《大戴礼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等,皆有古肃慎与中原通贡的记载。从《山海经》的记载来看,肃慎人对中原朝代的更替是颇为关注的,古老的肃慎人及长白山文化亦被中原人所知晓。至于肃慎人对“不咸山”的尊崇,虽无明文记叙,但从史书记载“肃慎之国”时以“不咸山”为标志,可以推知“不咸山”对肃慎族的重要程度。原始社会,原始人对大自然的崇拜通常会以生活环境中的标志物为对象。可以推想,对雄伟而神秘的不咸山发生崇拜,很有可能是原始状态下肃慎人宗教意识表现的必然结果。作为延续,肃慎人的后裔勿吉对长白山的崇拜,开始被史家记录下来。
《魏书·勿吉传》载:“国南有徒太山,魏言大白。有虎豹罴狼,不害人;人不得山上溲汙,行径山者,皆以物盛去。”据《北史列传卷八十二·勿吉》记载:“靺鞨国南有從太山者,华言太皇,俗甚敬畏之,人不得山上溲污,行径山者以物盛去,上有熊罴豹狼,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杀。”此处的“徒太山”、“大白”、“從太山”、“太皇”都是长白山当时的称谓。可以看出,在勿吉人眼中,长白山是一座充满了神奇色彩的灵异之山。这座雄伟的大山之中,生活着令人生畏的猛兽,但奇怪的是,它们并不伤人,人与动物和谐相处,共同享受着这一神圣之山所赏赐的无限厚爱。山的圣洁亦净化了人的灵魂,人们踏入此山,不允许有任何玷污这一神异之地的不洁之举,在山上不能随地大小便,而若大小便,也必须将其装入器物之中带走。勿吉人将“不咸山”改称为“大(太)白”,无疑是在强调该山神圣洁白的特质,同时亦赋予了一些宗教理念,将对大自然的崇拜表现得淋漓尽致。
人类最初的宗教意识便是对大自然的崇拜,人们面对着生机勃勃变化有常而又无常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与神秘感,依赖感与敬畏感,“认为万物万象背后都有一个活生生的主宰,他们像人一样有灵魂但能力又远远高于人类,可以给人类赐福或降祸,这便是神灵,人们对神灵顶礼膜拜,才能获得他们的护佑。”[157]如果说,远古时期人们对于长白山的崇拜可以归结为原始的、简单的对大自然的崇拜与敬畏,那么,辽时契丹族对长白山的崇拜开始成为有具体内容的对神的崇拜,长白山被赋予了神的色彩,被美化为“白衣观音”居住的净土,长白山成为神灵的居所。据《契丹国志》卷二十七记载:“长白山在冷山东南千余里,盖白衣观音所居,其山禽兽皆白,人不敢入,恐秽其间,以致蛇虺之害。”
众所周知,辽代崇佛。太宗时起,辽王朝的统治者敬佛便极为虔诚,皇室对佛教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当时民间最流行的信仰为期愿往生弥陀或弥勒净土,其次为炽盛光如来信仰、药师如来信仰以及白衣观音信仰。辽太宗耶律德光将幽州大悲阁观音像请到了契丹族的发祥地木叶山,建庙供奉,尊为民族的守护神;又将白衣观音请到长白山,把长白山视为白衣观音居住的仙境。白衣观音作为善良与纯洁的象征,以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美好形象存在于人们心中,将长白山看作白衣观音的家,足见长白山在辽代所受到的敬仰之高。[158]显而易见,辽代时的长白山崇拜不仅仅是单纯的对大自然的崇拜,已被融入了具体内容,业已进入宗教信仰阶段。
及至女真人建立金朝,人们对长白山的崇拜升华到了更高的层次,长白山自身“成为”了神。
金代时,女真人已经创造了本民族文字,并将《史记》、《汉书》、《易经》、《尚书》、《论语》、《孟子》、《老子》、《杨子》、《文中子》、《刘子》、《贞观政要》、《新唐书》等经史著作翻译成了女真文,对尊孔读经颇为重视。金代时,佛教也很兴盛。吸收了汉文化的丰富营养并创造了自己独特文化之后的女真人,将对自然物与祖先的崇拜结合起来,为长白山赋予了更为厚重的文化内涵。
史载,金大定十二年(1172年),有司奏言:“长白山在兴王之地,礼合尊崇,议封爵,建庙宇。”于是金世宗完颜雍将长白山封为“兴国灵应王”,在长白山北建了灵应王神庙,定期祭祀,且礼用三献,如祭岳镇;[159]明昌四年(1193年)十月,章宗完颜璟册封长白山为“开天弘圣帝”。[160]此时,长白山在女真人心目中的地位,近似于中原山祭中的泰山。所谓“三献”,是祭祀时献酒三次:第一次为“初献爵”,第二次为“亚献爵”,第三次为“终献爵”。“三献”乃祭祀之大礼,足见女真人对长白山尊崇的程度。此时,长白山崇拜由辽代的包含了极大宗教信仰因素的尊崇被进一步“拟人化”,长白山自身先后成“王”、成“帝”,成为了山之至尊。
清代时,长白山崇拜被发展到了极致。清王朝入主中原后,将长白山地区作为发祥地封禁起来,严格禁止普通百姓进入长白山从事狩猎、采参、放牧等活动,只允许官府在所设的禁山围场内采捕蚌珠、人参、貂、鹿、猞猁、虎等,以供皇室享用。直至19世纪末,当东北地区几乎全面弛禁之后,长白山作为最后一块封禁地才被开放。
清王朝最高统治者对长白山所给予的关注和推崇是空前的。《满洲实录》等官修文献中,记载了三仙女于长白山布勒珊里(布儿湖里)湖沐浴、诞生了满族始祖的神话:“满洲,原起于长白山之东北布库里山下,一泊名布勒瑚里。初,天降三仙女浴于泊。长名恩古伦,次名正古伦,三名佛古伦。浴毕上岸,有神鹊衔一朱果置佛古伦衣上,色甚鲜妍,佛古伦爱之不忍释手,遂衔口中。甫著衣,其果入腹中,即感而成孕。后生一男,生而能言,倏尔长成。母告子曰:‘天生汝.实令汝以定乱国,可往彼处。’将所生缘由一一详说。言讫,忽不见。其子乘舟顺流而下,至于人居之处。彼时长白山东南鄂漠辉鄂多理内有三姓,争为雄长,终日互相杀伤。适一人来取水,见其子举止奇异,相貌非常。回至争斗之处,告众……三姓人闻言罢战,同众往观。及见,果非常人,异而倍之。答曰:‘我乃天女佛古伦所生,姓爱新觉罗,名布库里雍顺,天降我定汝等之乱’因将母所嘱之言详告之。众皆惊异。三姓人息争,共奉布库里雍顺为主,以百里女妻之。其国定号满洲,乃始祖也。”[161]传说三仙女沐浴之湖便为红土山下之园池,至今园池仍有“天女浴躬池”的美称。这一神话被载入正史并广泛流传于民间之后,长白山在满族心目中被衍化为一座绝不容许生出纤毫不敬的“祖宗之山”。这一神话的诞生,显然是统治者向百姓灌输其统治是“天命所归”的思想的一种方式,是爱新觉罗家族向世人所作出的其为“天子”的骄傲的昭示,是统治阶级用来强调其政权正统性的手段。自此,清王朝统治者将本民族与长白山完美地融合为一体,祭祀长白山便成为了祭祀始祖的形式之一,具体实施于康熙帝临政之后。
康熙朝时,出于对沙俄的防范、对龙兴之地的怀念以及编纂《一统志》的需要等原因,清王朝政府对于封禁的东北地区加强了管理,对长白山的关注也明显加强。康熙十六年(1677年)四月十五日,康熙帝派遣武默讷、费耀色等四人前往长白山拜谒,谕曰:“长白山乃祖宗发祥之地,今无确知之人,尔等前赴镇守乌剌将军处,选熟识路径者导往,详视明白,以便酌行祀礼。”又曰:“长白山发祥重地,奇绩甚多,山灵宜加封号,永著祀典,以昭国家茂膺神贶之意。”[162]武默讷等人踏查后,向康熙建议:“山神应加封号致祭,永垂典礼,以国家蒙神明眷佑之意”。[163]翌年,康熙册封长白山为“长白山之神”,如同五岳一般,年年享受祭祀之礼,并令宁古塔副都统在吉林郊区之温得亨山(吉林之小白山)设祭台,每年春秋两季对长白山进行遥祭。长白山由金代的“王”、“帝”进化为至高无上的“神”,人们对它的崇拜在升华到极致的同时,被统治者赋予了政治意义。
为了强调长白山的神圣与重要地位,康熙帝甚至认为长白山是泰山之源。据《吉林通志》记载,康熙帝文曰:“古今论山脉九州,但言华山为虎、泰山为龙。地理家亦仅云:‘泰山特起东方,张左右翼为障’,总未根究泰山之龙于何处发脉。朕细考形势、深究地络,遣人航海测量,知泰山实发龙于长白山也。……其一干自西而北至纳绿窝集,复分二支……西支入兴京门为开运山,蜿蜒而南,……至金州旅顺口之铁山,而龙脊时伏时现,海中皇成,龟矶诸岛皆其发露处也。接而为山东登州之福山、丹崖山,海中伏龙于是乎陆起,西南行八百余里结为太山,穹崇盘屈,为五岳首。”[164]以上关于泰山发端于长白山的论说,显然有牵强之处,但是我们却可以从中看到康熙朝时长白山被赋予了何等重要的地位、倾注了满族何等深厚的感情。
清王朝的几代帝王曾亲自祭拜长白山。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康熙帝首次东巡吉林,便于松花江边对长白山施以望祭之礼,并赋诗曰:“名山钟灵秀,二水发真源。翠霭笼天窟,红云拥地根。千秋佳兆启,一代典仪尊。翘首瞻晴昊,宫峣逼帝阍。”[165]及雍正朝,在吉林之小白山建筑了“望祭殿”,专门用以祭祀“长白山之神”。[166]乾隆十九年(1754年),乾隆帝东巡吉林,亦望祭长白山。[167]有学者统计,康熙帝曾三次、乾隆帝四次、嘉庆帝两次、道光帝一次,亲自对长白山进行过祭祀。[168]
后世清人的许多著述中,都对长白山进行过美好的描述。例如,《长白山江岗志略》云:“(长白山上)冬夏雪积,四时望之,色白异常……”[169]《长白汇征录》云:“山上经年积雪,草木不生,望之皆白,故曰长白山。”[170]人们对长白山的描绘,不仅给人以美的享受,同时也表现了对这一东北镇山的热爱和崇敬。
二、朝鲜王朝“望祀”长白山
如同世界上的其他民族一样,朝鲜民族自古以来也有自己的自然崇拜。例如,古代的新罗人就有“五岳之祭”,居于“中祀”地位,其中“北岳”为今荣州东北江原南道境内的“太白山”,[171]该山之名虽与今之长白山的曾用名“太白山”相同,但绝不是同一座山。新罗第七代王逸圣尼师今曾于其在位五年(138年)时的冬十月“北巡,亲祀太白山”,[172]可见新罗人对“太白山”的崇拜历时也已很久。
及高丽时期,僧人一然(1206—1289年)著《三国遗事》,载有“檀君神话”,谓其“始祖”檀君诞生于“太伯山”,并自注太伯山为“今妙香山”。“太伯”亦作“太白”,是朝鲜半岛上又一个与作为长白山的“太白山”之重名者。由于“太伯山”被写作檀君的诞生之地,此山便成为高丽人及后来的朝鲜人所崇拜的圣山、灵山。古代的朝鲜人对妙香山的崇拜亦包含着自然崇拜与祖先崇拜两重涵义。檀君虽是神话人物,但朝鲜人视其为本民族的人文祖先,是无可厚非的。但是,到了李朝时期,安鼎福(1712—1791年)却在《太伯山考》中将“太伯山”认作“白头山”即长白山,完全颠覆了一然的原解。这之后,朝鲜附和者渐众,竟然扭转了对檀君“太伯山”的历史认识,认其为今长白山,笔者对此不能认同。(www.xing528.com)
历史上,长白山与朝鲜无关是众所周知的。自15世纪中叶图们江成为中朝两国的天然界限之后,朝鲜开始对长白山有所关注,至于将长白山的地位提升至国家高度,则是晚至18世纪后半期的事了。
朝鲜英祖三十七年(1761年)二月,礼曹判书韩翼謩首次向朝廷提出“请祀白头山”的建议,英祖王“命问大臣以奏”,[173]但是这一建议最终未能通过。反对者认为,长白山并不归属于本国,而是“胡地”,对其进行祭祀理由不正当,祭祀起来也存在诸多不便;更为重要是,改祀长白山还有违世宗朝传下的旧典。[174]
英祖四十三年(1767年)闰七月,韩翼謩再次“以白头山祀典仰达”,[175]称“白头山乃我国之朝宗山,北道亦国朝发祥之地也。北岳之祀秩宜移设于白头山”,俞拓基附和曰:“我国诸山之脉,皆发于白头山,而山之近旁又是列圣发祥之地,立国以来虽经四百年,尚未崇祀,恐为缺典,祀白头山事,臣无容别议。”[176]英祖命二品以上的“儒官”就此事于会宾厅“献议”,并且特别强调众臣须“持龙飞歌(即《龙飞御天歌》)入侍”。[177]
这一提议仍然遭到了众臣的反对。判府事徐志修言曰:“圣上起感于发祥之说,有此询问之举……意甚盛也。第伏念我国朝发祥之地,盖在庆兴,而白头山之于庆兴,为四、五百里之远。则揆以发祥毓庆之所在,或似有间。至于朝宗山之说,不见于经,又不见于正史,不过数家之论,恐非可据。《五礼仪》祀典之定,在于六镇开拓之后,而北岳祀秩,在于鼻白,而不在于白头者,似有意义。今若有所增减,则太常神室所奉山川位次,必有掣碍之端。以臣肤浅之见,不敢質言。伏惟圣明,博询知礼之臣,以尽慎重之道焉。”[178]刑曹判书洪重孝从长白山的归属和祭祀的客观困难两个方面提出了反对意见:“……第念《礼》云:‘诸侯祭封内山川。’臣未知此山果在封域之内欤?顷年穆克登定界时,立碑分水岭以为界,则岭之距山,殆一日程,恐未可以谓之封内也。至于设坛之所,未知定于何邑?而独茂山、甲山可以望见,两邑之地,早冻晚解,仲秋雪或袤丈,二月冰犹过寻。势将发民治道、扫雪、凿冰,而后乃可行祭。若值风寒雨雪,则人吏、驿卒之能免冻死,亦未可必也。考之礼经,既不合验之,天时又难行,而丰沛民瘼之不可不顾者,又如此。岂不可已而应行者耶?臣之浅见恐不可轻议也。”[179]
徐、洪二人列举了不可将北岳鼻白山改为长白山加以祭祀的诸多理由,最为主要的原因,显然是由于长白山不归属于朝鲜,非本国“内山”,怎可随意祭封?
可见,英祖将长白山与李朝肇兴之地庆兴联系在一起,显然是十分牵强的。朝鲜世宗朝时将“北岳”定为鼻白山而非长白山,是有原因的。这一原因也不难得知。15世纪中叶时,虽然朝鲜在图们江南岸先后设置了六个镇,但朝鲜的行政管辖范围却距离图们江尚有一段距离,直至1712年穆克登查边之时,朝鲜北部的实际控制线仍远在今朝鲜两江道的甲山一带,“白头山距甲山六、七日程,而人迹不通,故我国镇堡把守皆在山南五、六日程。”[180]当穆克登第二次查边,于小白山分水岭上立碑划定了江源地带的边界之后,分水岭以南之地才开始正式归属于朝鲜,但长白山仍然是清王朝的内山。后文将对此详细论证。
众臣的反对显然严重违背了英祖的心意,英祖事前要求众臣持《龙飞御天歌》参加议事,已经表明了他变更“北岳”的坚定决心。于是,英祖命人颂读《龙飞御天歌》第一章中的“今我始祖,庆兴是宅”,来强调庆兴与长白山的关系——因为庆兴位于图们江下游南岸边,长白山是图们江发源地,所以长白山便与李朝的发祥相关,尽管二者相距四、五百里之遥。随后,英祖言曰:“白头山之为我国山,尤为明验。虽非我国之境,其在追报之道,尤当望祭,况在我国乎?”[181]
前述引文中可见,徐志修等反对者一直在强调长白山并非朝鲜所有,朝鲜没有对其进行祭祀的权力。而英祖王充耳不闻,仅仅根据《龙飞御天歌》中的“今我始祖,庆兴是宅”八个字,便无视史实,一厢情愿地将长白山强行划到本国名下;并且提出,即便是长白山“不在”朝鲜之境,也应当进行“望祀”,何况长白山“在我国乎”?英祖这番话显然是矛盾的。按其所说,长白山既然是朝鲜之山,又何必“望祀”?直接于山下设坛祭祀岂非更显尊崇之心?彼时,英祖已七十一岁,当年亦是其执政的最后一年。
这样,英祖将与朝鲜毫不相关的“胡地”长白山强定为“我国山”,不顾群臣的反对,不考虑种种不现实的困难与荒唐,即便因无权接近而只能进行“望祀”,仍然执意将“北岳”变更为了长白山,可见英祖对于“北进”的强烈渴望。于是,长白山替代了已经享受了三百年祭祀的鼻白山,“被成为”了朝鲜的“北岳”。英祖下令:“望祀一节,令仪曹举行,而设坛可合处,问于道臣,令消详状闻。”经过咸镜道观察使金器大的一番卜算,定于甲山建阁,从翌年正月起正式祭祀长白山。[182]据朝鲜《国朝宝鉴》英祖四十三年记载,朝鲜所设的望祀之所位于距离甲山八十里云龙堡之北的望德坪。显然,“望祀”归“望祀”,长白山的主权归属并不因此而受到丝毫影响,朝鲜依旧无权接近长白山。
三、长白山的历史归属
有史以来,长白山一直归属于中国。周(公元前770—公元前476年)时,肃慎族在长白山一带定居,这一地区被视为周之“北土”,周王朝在此设置了治理机构。战国(公元前475—公元前221年)时期,长白山地区为战国之“东城”;唐代,唐王朝在长白山地区设置了府、州。辽代时,长白山一带属东京道辖区。金时,这一地域属上京会宁府、东京婆速府路、曷懒路。元代,长白山地区属辽阳行省;明代时,明王朝在鸭绿江和图们江沿岸设置了卫、所。清代时,清王朝政府在长白山一带先后设有吉林、珲春副都统以及府、厅、州、县等各级行政机构。[183]
古代中国曾多次以“白山”、“长白山”作为部族名称或行政区划的名称。例如,隋唐时代的七部中有白山部,是中国历史上最早以“白山”命名的部族[184](以山名出现的长白山始于金代)。辽代,女真各部中有长白山部,“长白山三十部女真乞受爵秩”。[185]金代时,分布在长白山一带的女真部落为白山部。[186]明末,活动在长白山四周的女真族部落称为长白山部:“建州卫境内,有满洲部五,长白山部三,清室之先,即为满洲部内之一。”[187]
对于长白山由中国所领,朝鲜王朝一直是心悦诚服的。
成书于1481年(朝鲜成宗十二年)、增修于1530年(朝鲜中宗二十五年)的《新增东国舆地胜览》中记载了长白山为女真人的圣山:“女真语谓善颜阿林,以白色的山峰,故名,胡人奉之为神山。”
据朝鲜《承政院日记》记载,白头山乃“胡地”,是女真人的家园。1667年(清康熙六年,朝鲜显宗八年),朝鲜副提学闵鼎重提出:“白头山一带水,自三甲之后,西流乃为鸭江,其东者乃为豆满。白头一支入我境,东走得长白山,六镇及镜、明、吉,皆列在其下矣。”显宗王询问:“然则白头非我国地方乎?”闵鼎重回答:“此胡地也。”领议政洪命夏道:“白头在于胡地,而实我国山川之祖也。”[188]即是说,白头山是在女真族境内,但朝鲜境内亦名为“长白山”的山川等是由白头山延绵而生,白头山可谓是朝鲜的众山川之源。尽管朝鲜境内之山川与白头山有着如此之关系,但至少早在1667年时,白头山是为“胡地”是确凿的。另外,从上述引文中可以看到的是,朝鲜境内另有一座名称亦为“长白山”的山峰存在,彼“长白山”非指今中国所谓之长白山,而是今长白山延伸到朝鲜境内的一条支脉。
清与朝鲜之宗藩关系建立之初,朝鲜对清王朝并不信服,曾在很长一段时期内认为由“蛮夷”创建的清王朝的统治不会长久,其必将由中原败退,回归发祥地——长白山及其以南地区。故此,朝鲜认为清王朝政府屡次派员拜祭或勘查长白山的真实目的在于预先踏查并开拓将来退出中原统治、回归其祖居地的败退之路。朝鲜肃宗六年(1680年)三月,在朝鲜官员许积发向肃宗王上书谈论长白山情状时,就有大臣提出,如若清政权败归,“彼将自义州由阳德孟山入咸镜道转向其土矣。今日事势虽不可知,盖观其意,欲取路于我归其土之意也……而山南亦其土地,若败则必从我而归也。”并提出可以以“白头即汝土,何必借我而入?”[189]为由拒绝清方的要求。可见,朝鲜君臣认同长白山以南地区是清王朝领土,认同白头山及其山南地域由清王朝所领。
1691年(清康熙三十年,朝鲜肃宗十七年),清王朝政府派遣大臣查山、图纳等踏查宁古塔、乌拉地方,康熙帝命朝方派出向导协助,朝鲜便以清王朝欲考察的图们江以南、义州江发源地惠山以北之间的地域均属清王朝疆域,朝鲜对该地状况知之不详为借口而拒绝。[190]惠山位于今朝鲜境内的小白山南部:“韩之惠山镇治,原在小白山东南;茂山府治,适居三江口东南。”[191]可见,穆克登查边之前,朝鲜明确长白山以南、惠山以北之间的地域为清王朝领地。
通过前文所述不难得知,有史以来,长白山就是中国境内的一座名山,远古时期至清代,从未曾归属过别国。将“檀君神话”中的“太伯山”从妙香山移位于白头山(长白山)显然是错误的,而以这种错误的移位为根据将长白山视为朝鲜的“圣山”,更是错上加错。对此,从中朝边界北移的历史过程亦可以清楚地得知。从历史上看,今长白山同中国古代民族肃慎、北发、高夷、沃沮、高句丽、挹娄、勿吉、靺鞨、渤海、女真、满族皆有密切的关系,而朝鲜人得以接近长白山南部,则是清代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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