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教学范式下的“在华传教史研究”自然是西方中心论的(当然,在当前传教国家发生转变的时代,传教学不一定是西方中心论的,如韩国的传教学)。但费正清、刘广京等人倡议下的、摆脱神学气息的、基督教教外的“在华传教史研究”则陷入另一种“西方中心论”。费正清就曾坦言他所接受的教育是非宗教的,他所信仰的宗教是哈佛及其他世俗世界代表的东西。他拥有和赖德烈等“基督教教内史家”不同的历史观[17]。费正清等人在其中国研究实践中意识到传教问题的重要性,开始呼吁、鼓励并亲自参与相关研究。
美国1950—1960年代以来的中国研究,基本上是处在费正清倡导下的“冲击—回应”模式的影响下的。“冲击—回应”模式的核心在于将传统中国描画为一个儒家思想占统治地位、缺乏内在发展动力的停滞、稳定的社会,闭关自守,惰性十足,只有经过西方的冲击,中国传统社会才有可能摆脱停滞的状态向前发展。19世纪以来中国的一切变化都是西方冲击下中国回应的产物。不过,除了费正清的模式,列文森的“传统与现代”模式同样在美国的中国研究中具有影响。这个模式强调传统儒教中国与科学理性的现代世界是根本对立的,儒家传统在中国走向现代的旅程中已逐渐失去其价值,只能走进博物馆,西方则在18世纪完成了现代性的突破,发展出了一套具有普遍意义的现代价值观,代表现代的一极。
“冲击—回应”模式下的在华传教史考察,重点是将传教士及其在华活动视为西方冲击中国的重要载体。传教活动从港口到腹地、从城市到乡村、从权力中心到民间乡野,冲击着中华帝国的每一个毛孔,从正反两个方向催逼着中国,使帝国走向衰落的同时也开始走向近代。“传统与现代模式”则重在将传教士视为中国现代性的先驱,其在华活动及其所带来的西学成为中国摆脱传统、走向现代的重要力量。反教是帝国最早而又普遍的反应,另一个微弱的倾向是走向上帝,接着中国人开始沿着传教士所带来的西学走向近代。在这两种模式下的研究实践,像刘广京编的《美国传教士在中国:哈佛研究会论文》、费正清主编的《在华传教事业与美国》及白威淑珍(Suzanne Wilson Barnett)与费正清合编的《基督教在中国:早期传教士的著作》等几本影响很大的论文集,及列入“哈佛东亚研究系列”的几本专著,如前面提到的柯文的《中国与基督教:传教士运动和中国排外主义的增长(1860—1870)》、福赛斯(Sidney A.Forsythe)的《一个在中国的美国传教士群体,1895—1905》、卡尔逊(Ellsworth C.Carlson)的《福州传教士,1847—1880》、Valentin H.Rabe的《美国在中国差会的国内基地,1880—1920》等都可以归入其中。(www.xing528.com)
1960年代末开始兴起的“帝国主义论”是柯文批判的另一种西方中心论,其代表人物是詹姆斯•佩克(James. Peck)。它是作为上述两种模式的反面而出现的,认为帝国主义是中国近代史各种变化的主要动因,是中国百年来社会崩解、民族灾难、无法发展前进的祸根。从帝国主义论视角探讨中国基督教历史的著作并不多,裴士丹认为,从1970年代到1990年代大多数美国中国学研究者,边缘化了中国基督教研究。但仍有少数学者从“文化帝国主义”的角度来反思传教士的在华活动,与中国本土政治性批判话语“文化侵略”相异,其从更宽宏的视角来评判传教士的文化优越、传教运动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冲击及对中国的负面效应。但这种研究取向夸大了传教运动的主动性,对传教运动的积极意义及中国本土信徒的参与估计不够[18]。柯文也认为,“这种论述有时似乎与其说是为了理解中国,还不如说是为了指控美国与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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