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28回英译本赏析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英译本赏析

黄莉萍

《红楼梦》又称《石头记》，被认为是中国最具文学成就的古典小说，其内容包罗万象，写尽世间人情冷暖，是中国长篇小说创作的高峰。由于《红楼梦》在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它在译学界受到了极大重视。据统计，截至1997年，《红楼梦》摘译本有7种文字译本，17种版本;节译本有12种文字，26种版本;全译本有9种文字，19种版本。其中影响较大的两种英译本分别是杨宪益和戴乃迭(Glydas Yang)夫妇翻译的(以下简称杨译)A DREAM OF RED MANSIONS及戴卫·霍克斯(David Hawkes)和约翰·敏福德(John Minford)合译的(以下简称霍译) THE STORY OF THE STONE．这两种译本各具风格，赢得了广大好评。杨译以忠实，典雅，流畅见长，霍译则充分发挥译语优势，根据他自己对《红楼梦》的理解，力求把中国深厚的文化传达给译语读者。本文就对《红楼梦》第二十八回杨译和霍译这两种英译本从人名翻译，宗教文化等四个方面进行赏析，体会这两位大师炉火纯青的翻译技巧。

1．人名翻译

《红楼梦》第二十八回中的人名的翻译，杨译采取的都是音译，霍译对主要人物采取也都是音译，但对丫头，戏子等则采取的是意译，如晴雯(Skybright)。因金陵十二钗副册对晴雯判词是“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Hawkes觉得这样译能给译语读者对晴雯性格的推测留下一些线索，对这个不一般的丫头留下更深的印象，对小说中她的言行的描写能更好的理解。事实上这样取名也很符合英语小说人物取名的特点，如萨克雷名著《名利场》两个性格迥异的女性一个叫Sharp，意为尖刻，其人狡诈自私，另一个叫Amelia，意为勤劳，其人善良勤劳。另一个很典型译的很成功的就是袭人的译名(Aroma)。宝玉从宋代陆游《村居书喜》诗“花气袭人知昼暖，鹊声穿树喜新晴”给她取名叫“袭人”。Aroma一词本就是强烈的花香味，袭人温柔和顺，深得王夫人的喜欢和放心，这个名字很适合她。而在后文翻译蒋玉菡念出的“花气袭人知昼暖”，而薛蟠借词发挥笑话宝玉时，Aroma的选词更是充分显示了Hawkes的匠心独运:

‘Terrible! Pay the forfeit．Where’s the little doll? Ican’t see any doll on the table．’

‘Ididn’t say anything about a doll，’said Jiang Yu－han．‘What are you talking about?’

‘Come on，don’t try to wriggle out of it!’said Xue Pan．‘Say what you said just now again．’

‘The flowers’aroma breathe of hotter days．’

‘There you are!’said Xue Pan．‘“Aroma”．That’s the name of a little doll．Ask him if you don’t believe．’———He pointed to Bao－yu．

蒋玉菡的诗中含有“袭人”二字，恰好和宝玉的贴身丫环“袭人”同名。将“袭人”译成“Aroma”能让英语读者一眼看出薛蟠的意思，非常巧妙。相比杨译的的音译“Xinren”要来的自然，巧妙得多，虽然杨译后面用“Isn’t Xiren a treasure?”帮助解释了一下。其次霍译将“贵妃”译为“Her Grace”，对比杨译的“the Imperial Consort”，译语读者更容易理解“贵妃”身份的地位。英语中“女王”就用的是“Her Majesty”，比如电影《女王密使》的英语名称就是On Her Majesty’s Secret Service．“贾母”在杨译和霍译中的译名也不尽相同，下表总结了这一回中所有出现的有关“贾母”的两种翻译。

从上表可以看出，杨译的译名偏正式，不管说话者和贾母是什么关系。而霍译的则较亲切，只有在丫环说到“贾母”时，译名才正式，其他在黛玉和宝玉提到贾母时，则根据他们和贾母的亲属关系，译的比较亲切。霍的译法是从译语读者的角度来考虑的，封建家族的等级观念很强，即使是在亲人之间也不是那么随便，这一点不熟悉中国文化的英语读者是不能理解的;杨译只是从原语文化出发，忠实地传达原文的等级关系。

2．宗教文化的传达

《红楼梦》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小说，在讲述宁荣二府盛衰过程中，不可避免的要涉及到宗教文化。佛教自从印度传到中国后，经过长期的演变和发展，已经深深具有本土特色，也深入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在这一回中，出现了好几处“阿弥陀佛”，下表是霍译和杨译对该语翻译的对比。

从表中可以看出，霍译基本都回避了用Buddha，而是根据说话者的真正意图来传译的。在第一例中，霍译用‘You see!’‘You see!’就很充分表达了宝玉当时那种调皮劲，达到了功能对等。而在后两例中也换用了Lord和Holy name。英语读者大部分信奉基督教，对这两个词比较熟悉。虽然原文是佛教，但说话者在用“阿弥陀佛”时主要也是感叹，换成基督式的感叹不会带来误解，也可以说是功能对等。杨译忠实于原语文化，采用的是直译。文中还出现了“吃斋”一词。“吃斋”仍属于佛教思想，霍译用西方读者熟悉的fast一词表达了类似的含义，但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对fast的解释是:(period of) goingwithout food，而中国人吃斋只是不吃肉，杨译meatless days，也显得不够充分，英语读者读不出其中的宗教色彩。(www.xing528.com)

另外，在这一回中，宝玉在黛玉面前第一次誓言“就便是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申明了缘故，我才得托生呢”，霍译If I were to die now，I in the world wouldn’t laymy ghost．Only when you explained what your reason for ignoringme should Icease from haunting you and be reborn into another life．仍然是采取的是意译，回避了“高僧高道忏悔”和“超生”这类文化色彩浓重的词，但却与故事的发展情节联系紧密，也很符合上下文说话的逻辑。而杨译“If Idie now Ican only become a‘ghost hound to death’，and not even themasses of the best bonzes and Taoists will be able to savemy soul．I can only be born again if you’ll tellme what’swrong．”虽然忠实原文的宗教文化色彩，但对译语读者来说，理解起来比较有难度。

3．特有的文化现象的传译

《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名著之一，其中描述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的词语俯拾即是，这给翻译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在第二十八回中也有好几处是这类问题。如“口里说着，忽一回身，只见林黛玉坐在宝钗身后抿着嘴笑，用手指头在脸上画着羞他”，指头在脸上画表示羞人，是中国文化中特有的身体语言。在处理这个文化差异时，Hawkes采取的是文内加注，“As he turned，he happened to catch sight of Dai－yu，whowas sitting behind Bao－chai，smilingmockingly and stroking her cheek with her finger———which in sigh－language means，‘You are a great liar and you ought to be ashamed of yourself’”。文内加注虽然能帮助译语读者了解林黛玉这个动作的意思，但却会造成译文较长。杨译Whirling back he caught sight of Daiyu，who was seated behind Baochai，laughingly drawing one fingure across her check to shame him也许会给英语读者带来疑问，为什么drawing one fingure across her check就是在shame him呢。

还有一个词值得讨论的就是“琵琶”。霍译采用的是“lute”，从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四版)解释lute: stringed musical instrumentwith a pear－shaped body，used mainly from the 14th to the 18th centuries and played by plucking with the fingures;及“琵琶”在高级汉语词典中的解释:中国的一种四弦乐器，弹奏如吉他，其主要部分大如诗琴，颈部有琴柱12个以上，伸入主体部分的琵琶，是在西汉“裁筝筑”的基础上逐步发展起来的;它从西汉试制，历东汉、魏晋、至隋唐，基本定型。它在汉末魏初始获“枇杷”名;魏晋时，因“枇杷”二字音，改名“琵琶”，可见“lute”和“琵琶”指的不是同样的东西。再有就是“五更天”的翻译。在《玉台新咏·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中有“夜夜达五更”的说法。我国古代把夜晚分为五个时段，叫五夜或五更:黄昏甲夜一更19－21时;人定二更21－23时;夜半丙夜三更23－1 时;鸡鸣丁夜四更1－3时;平日戊夜五更3－5时。对这一文化词语，霍译at four o’clock，去其形式，取意义中间时;杨译at the fifth watch，不知道能否让译语读者明白是到底是指什么时辰。

4．林黛玉双关语的翻译

林黛玉是《红楼梦》中女主角之一，由于寄人篱下，加上天生敏感，饱读诗书，她在书中有很多精彩的诗句和词曲，但她的小心眼也在其刻薄的双关语中表现的淋漓尽致。比如在本回开头她疑心宝玉将她关在门外生气而走，后来在宝玉给她解释清楚时，她说“你的那些姑娘也该教训教训，只是我论理不该说，今儿得罪了我的事小，倘若或明儿宝姑娘来，什么贝姑娘来，也得罪了，事情岂不大了”，这些话真是够尖酸，明明是自己多疑，不但不肯承认错怪宝玉，还要他教训丫头，更不应该的是还要影射宝钗。霍译‘I think some of your young ladies could do with a good talking－to，’said Dai－yu，‘though it’s not really forme to say so．It’s a good job itwas onlyme they were rude to．If Miss Bao or Miss Cow were to call and they behaved like that to her，thatwould be really serious．’其中Hawkes用“lady”来译林黛玉说宝玉的丫环也极具讽刺。丫环的身份本是非常低下，把她们抬高到“lady”，表达了林对她们态度的不满，暗讽她们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装的像小姐一样怠慢她。再用“Miss Bao or Miss Cow”来译她话中的“宝姑娘，贝姑娘”也很巧妙，原话“宝姑娘，贝姑娘”合在一起就是“宝贝姑娘”，同时“宝姑娘”又指“宝钗”，充分体现了林黛玉伶牙俐齿，调皮可爱。霍译一定程度上也传达了这一点，而杨译“your precious Baochai”则太直白，不能体现原文的拆字之巧和林的揶揄。但杨译仍用“maids”来指林话中的“姑娘”，就不及霍的“lady”了，虽然用“maid”词义上很忠实，，却不够原话的辛辣味道。在后来黛玉因宝玉没和她一块去贾母那吃饭，而且说“管他呢，过一会子就好了”知道她生气也不管，一直怀恨在心。宝钗夸她会裁剪，她便马上借题发挥，说“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嘲笑宝玉之前撒谎。对这句的译文，霍译Daiyu smiled malignantly，‘Oh，it’s all lies，really．I just do it to fool people’，对比杨译“This is just another special way of fooling people，”retorted Daiyu．霍译中“smiled malignantly”要比“retort”好，因为黛玉这里不仅是回答宝钗的话，更是嘲讽宝玉撒谎，所以霍的“malignantly”理解很到位，把黛玉终于还击了宝玉那种得意劲表现的很好，而杨译似乎则忽略了这一点。

在这一回的后部分，黛玉又一次说话双关，“你也不用说誓，我很知道你心里有‘妹妹’，但只是见了‘姐姐’，就把‘妹妹’忘了。”霍译‘There’s no need for you to swear，’said Dai－yu．‘Iknow very well that Cousin Dai has a place in your heart．The trouble is thatas soon as Cousin Chai comes along，Cousin Daigets forgotten．’杨译“There is no need to swear．Iknow Ihave a place in your heart．Butwhenever you see her，you forget all aboutme．”这句中，杨译要胜过霍译，因为林黛玉话中的“姐姐”是泛指，并不仅是宝钗，而宝玉也确实是见一个喜欢一个。杨译很巧妙的用her译“姐姐”，同样是泛指，真是异语同功的生花之笔。

5．结语

《红楼梦》鸿篇巨制，洋洋洒洒数万言，处处是陷阱，要译好真是不容易。杨译坚持忠实的原则，力求将中国的文化特色在他的译著中被国外人理解接受;而霍译站在译语读者角度考虑，尽可能用他们熟悉的文化意象来传递中国的文化特色。在第二十八回中，杨译和霍译的翻译策略表现的很明显，但是不管是多么高明的翻译大师，他们的译作总会有些瑕疵。比如黛玉便拉王夫人道:“舅母听听，宝姐姐不替他圆谎，他支吾着我。”霍译‘Listen to him，Aunt! She wailed．‘Baochaiwon’t be a party to his lies，but he still expectsme to be．’根据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的解释wail:cry or complain(about sth) in a loud(usu shrill) voice，Hawkes用wail来形容黛玉，笔者认为不妥的，有损黛玉的淑女形象。还有薛蟠在云儿说“女儿悲，将来终身指靠谁?”叹道:“我的儿，有你薛大爷在，你怕什么!”，在译“薛大爷”时霍译Your Uncle Xue是不准确的。因为云儿是妓女，薛蟠在当时场景把她当情人，一副爷们派头，不如杨译用Master Xue．在翻译蒋玉菡的“小名儿”时，杨和霍都能按琪官对于蒋玉菡的真正意义来译，分别为professional name 和stage－name．总之杨译和霍译都各有千秋，其中都有很多神来之笔，很值得借鉴和玩味。

参考文献:

1．David Hawkes，John Minford．The Story of the Stone［M］．London:Penguin Books，1997．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长沙:岳麓书社，1978．

3．杨宪益，戴乃迭．A Dream of Red Mansions［M］．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Press，1978．

4．梁红艳．从《红楼梦》两个英译本看文化差异在翻译中的影响［J］．忻州师范学院学报．200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