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的核心意象就是头发,这是李立扬的一个惯用意象。正如美国华裔学者周晓静发表在《美国多民族文学评论》杂志上的文章《李立扬诗歌中的继承与创新》中所说,“李立扬在处理他诗中的跨文化经历与表现受文化制约的感知方式时,他使用并发展了一个主要技巧,就是依靠一个核心意象来组织诗歌主题与结构的原则。”李立扬在2001年与《诗人与作家》的记者艾米·彭斯的访谈中这样谈论这种技巧:“意象是对事物性质的揭示,因此意象具有启示性,而不具有隐晦性。”3正如李立扬所述,核心意象揭示了超越他具体的种族经历的多层含义。
母亲的头发含义深刻而宽广:母亲梳头时,父亲在观赏,他这个观赏的动作又落入一旁观察他的儿子的眼中,并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成为一个挥之不去的记忆。在他的另一首诗《编辫子》(Braiding)一诗中,李立扬描写了给他女儿梳头发的情节,回忆起他父亲也曾为他母亲做同样的事情,并且意识到,将来他和他女儿两人中的一个也需要想象和记住这个仪式。这样,头发就像一条纽带将家庭成员紧密联结在一起。有些进化心理学家声称人类是通过某些事件的帮助而得以保存他们的记忆的。通过选择描写有关他母亲的晨间仪式的记忆,他认识到自我,想到了父母。在这首诗中缺少子女与父母之间的互动,而将焦点放在父亲对母亲梳头场景的享受上,这揭示了他们三人之间传统而拘谨的家庭关系。然而,李立扬用以描写他母亲的动作及他父亲对妻子的明显愉悦与爱的笔触又显示了这三者之间存在着深厚感情的纽带。
从《清晨》中的母亲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对中国传统标准的依从。母亲的梳子是象牙的,象牙代表了纯洁,这是女性的一种美好品德,这种品德也使她获得了丈夫的欣赏以及社会的认可。她为家人做饭并通过妆扮仪表来取悦丈夫,丈夫的角色就是欣赏她的美。即便是当她从事像梳头这样一件看似平淡无味的事情时,她的丈夫也在观看,尽情享受“梳子划过头发时的美妙声音”。夜晚,是父亲将母亲头发的“发夹拉开”,维持了他自己在女性面前作为主动者的性别角色。通过将头发梳成圆髻,母亲塑造出了一个“整洁”的女性形象;履行了公众对女性外表的期望,得到了丈夫的赞赏,从而实现了她与丈夫在两性关系上的融洽。(www.xing528.com)
除了以上从传统中国文化角度的分析,我们还应从李立扬成长与生活的美国文化环境去解读他的诗歌。德国哲学家伽达默尔曾经用“地平线”这个概念来表达个人的生存范围。他认为,“‘地平线’概念表达了扩展的可能性,以及打开新天地的可能性。‘地平线’从来都不是固定的。这个‘地平线’是随着个人的迁徙而变动的”。4作为生长在美国文化环境中的华裔,李立扬认知中国文化的途径与在中国传统文化背景下成长的父母在认知中国文化的途径上又有很大不同。除了认知方式不同以外,华裔接受的中国文化还经过了在美国本土化的过程,这个过程就是伽达默尔所描述的“地平线”不断迁徙的过程。所以我们在读李立扬的诗时,绝不能只看到其华裔特色,而忽视了它的美国特征。美国华裔文学作为美国文学的一部分,它首先是美国文学。因此,美国华裔文学研究不仅要在中国文化中寻根,更应在美国传统与西方文化中溯源。华裔学者周晓静在她的论文中就说:“李立扬诗中的继承与创新,以种族为中心对他诗歌的解读不仅会使人误解,而且会减少对丰富的跨文化来源对他作品的影响和他诗歌中的创造性尝试的理解。他们的解读预先设定了一个错误想法,就是中国移民和他们在美国的后裔继承和保持了纯粹而不变的中国文化”。5周晓静从《圣经》与西方哲学中寻找对李立扬诗歌形成的影响。《清晨》中母亲头发的乌黑与象牙梳子的洁白可以看作是东西两种文化的对比,而梳子与头发的摩擦则可看作是两种文化的交融,李立扬就是这两种文化交融中产生的诗人。与象牙这个意象相关的是象牙塔。在汉语中,象牙塔的外延涵义主要是比喻脱离现实生活的文学家和艺术家的小天地。但象牙塔的真正出处却是圣经《旧约雅歌》第7章第4节,睿智富有的以色列王所罗门曾作诗歌1 005首,其中《雅歌》都是爱情之歌。在第五首歌中,新郎是这样赞美新娘的,“Your neck is like an ivory tower.Your eyes are pools in Heshbon,by the gate of Bathrabbim”(你的颈项如象牙塔;你的眼目像希实本巴特那拉并门旁的水池)。很显然这里的象牙塔只是用来描述新娘美丽的颈项。在《清晨》中,象牙代表的正是父亲对母亲的欣赏与爱慕之情。从他注视着妻子梳头,并将梳子与头发摩擦出来的声音想象成是悦耳动听的“音乐”(My father watches,/listens for/the music of comb/against hair)中就能读出这种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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