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悟与悲悯的主题可能是来自于赫斯菲尔德对禅宗的研究,虽然这一联系在她的作品中并不直接。她多年来曾数次提到不愿贴上“禅宗诗人”的标签,但是乐意承认这个宗教成分已经成为她的诗歌、哲学以及她生活方式中的有机构成。在《我的生命开启了三次》中,赫斯菲尔德敏锐地意识到她自己的存在和她作为一个人——更具体地说是一个女人——与自然界的关系。这种自我开悟使她关注、悲悯众生——此处即是那些读者。
认识到自己生命中在发生什么似乎是一种已知事实。但是多数人能够描述其生活经历,却忽视了将那些明显的事实推进一步,这一步就是进入更深层次的理解,不仅要理解发生了什么,还要理解所发生之事的全部意义。赫斯菲尔德对她生命的几次“开启”进行了探索,其中包含了一种隐喻的分析,分析每一事件在总体存在的大幅图景中落在何处。她接受了人生中“黑暗和雨水”的阶段,那是每个人都不可避免要经历的痛苦,她没有给这三次开启——阴暗的人生经历、身体享受其快乐的美好时光、“容纳一切的火”的激情与智慧——做出任何区别。她敏锐地意识到,了解这些经历和这些经历本身同样重要。她使用的意象既包括自然世界(一片枫叶和冬季),也包括哲学思辨(一扇无名的门开启又关闭),这些都体现了各自在构成整体时的生命力。对于她所得出的认识,诗人并不自私,她将读者直接带入她的思想,给予每位读者肯定、同情与理解。
尽管这首诗的前半部分晦涩、神秘,但后部分有两行诗却使这种困惑让步于更高目的。赫斯菲尔德在第七和第十行显示出对读者天真看法的尊重与理解。她承认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完全相同的认识,但她并不因此断言读者个体孰优孰劣。相反,她声称“你可能知道我在说什么或者你不知道”,暗示可以接受每个人自己的体验,这在本质上就是说:如果你不明白我思想中的任何一个具体细节,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们在努力和能力上都是一样的。
个人开悟的思想在美国并不新鲜,因为早在19世纪就有多种多样的东方宗教派别开始在美国出现。佛教在1898年由两位教士引入旧金山,虽然已经普及全国,但至今仍以西海岸为中心。1893年在芝加哥召开的世界宗教大会上,韦维克难陀将印度教引入美国。“自我实现协会”被视为一种更实用的印度教形式,从1920年起开始发展,强调通过心灵安宁和身体健康来实现更强大的个人力量。20世纪60年代,玛哈瑞诗·玛哈士作为国际默想协会的领袖,将他的教义传到了成千上万感兴趣的人耳中,美国人重新兴起对印度教的兴趣,尤其是在反传统主流文化的年轻一代中。大同教这一知名度相对较低的东方宗教也在19世纪兴起,其主要哲学是提倡一种宗教世界化的制度。大同教的领袖们强调世界三大宗教的主旨,从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大师们那里获取灵感。虽然今天这些神学和哲学的不同宗派都在东方后裔和非东方后裔的美国人那里找到了家园,但或许没有一个像禅宗这样在美国这个最多样化的人群中如此受欢迎。(www.xing528.com)
两千多年前佛教从印度传入中国,而后遍及亚洲。数世纪以来,禅宗似乎局限于远东,但近年来却扩散至全世界。20世纪六七十年代,包括赫斯菲尔德在内的许多年轻人来到加利福尼亚研究修炼佛教思想与教义,最有可能吸引他们的就是禅宗的理念——转化自我从而使个体达到与世界的统一以及自我的开悟。虽然禅宗中心吸引了成千上万的人在一起集体默想,但禅宗强调的却是要弟子们进行深度默想,最好能独自进行。很多皈依禅宗宗教(也有人喜欢称其为禅宗哲学)的信徒都归属于各禅宗中心并在余生中参加经常性的默想活动。还有一些人投入漫长时间(如赫斯菲尔德就用了八年时间)去学习修炼,然后将其所学带回到日常生活的真实世界。从微细之事到人生决定,禅宗教义在弟子日常生活的一言一行中显示了自己的存在,但却没有强加教条的束缚。实际上,对很多生活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的人来说,禅宗的主要魅力在于没有典型的宗教教条。这并不一定意味着不理会平常宗教中固有的对传统神学或至高无上的神的崇拜,而是暗示着在一个政治、经济不稳定,或许最重要的是情感不稳定的时代,对更好的个人智慧与自我实现的渴望。
因为美国人口普查局不再登记公民的宗教信仰,所以20世纪90年代美国佛教徒的数量无法以技术手段计算出来。然而,信仰禅宗的潮流却是明白无误的,今天大部分分析者得出的美国禅宗的信徒人数是在200万至300万人之间。在充斥着总统丑闻、中东战争持续不断、股市犹如过山车,以及覆盖了从足球明星到六岁选美王后的晚间新闻上,如今出现的是耸人听闻的谋杀案。20世纪的最后十年,人们渴望某种精神的安慰和理智的洞见。有时这种需要采取的形式是更强的家庭纽带,或是回归到更加传统的参加教堂活动;有时这种需要意味着个人要暂停生活的脚步,花足够的时间去观察和欣赏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有些人求助于这个国家最主要的基督教和犹太教,有些人求助于禅宗、伊斯兰教或其他一些小教派,也有人采取自创的方式去理解、应付他们生活的世界。虽然《我的生命开启了三次》及《内心生活》中的其他诗歌都是赫斯菲尔德在2001年的九一一悲剧发生之前所写,但对精神安宁与个人智慧的渴望却像对于今天的美国人一样重要——甚至可能更重要。
《我的生命开启了三次》无论在隐喻层面还是字面上都是一首动态的诗歌。赫斯菲尔德描述的每一次开启其实就是生命中的过渡阶段,即使这些瞬间有时看起来不是那么令人满意,但仍然是自然健康的。诗人的观点是:个人成长是通过变化而发生的——变化有时让人欣喜,有时充满挑战,但变化总是比停滞不动更有益。通过自然因素(黑暗、雨水、火等)、身体与精神的关系、对记忆这一精神行为的物质呈现,她象征地表现出生命的过渡。在诗歌后半部分,诗人将这些变化比作是真实的运动:枫叶从树上掉落、丝绸衣服从女人身上褪下、以及门的开启与关闭等。最后一行中,三月冰雪融化后显现的“那一片红叶”暗示着生命过渡有时就像季节更替一样,是循环的周期。赫斯菲尔德在《九重门》中的散文《无数页的词语》中,讨论了这种过渡的循环运动,并联系心印来分析17世纪日本诗人松尾马生的一首俳句:“‘万物归一,’禅宗心印如是说,然后问,‘一又归于何处?’答案无法在概念性的思想中找到,然而它从诗中游过,就像一条长着小斑点的鳟鱼游过小溪。”这些话同样适合赫斯菲尔德的诗歌,因为,向前的运动与循环的运动在《我的生命开启了三次》中显而易见,然而却没有明显的终点或答案,或许,明确的答案根本就无法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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