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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互:二十世纪美国诗歌研究成果

时间:2023-11-2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后结构主义批评家认为词语的意义是来自于词语被使用的方式,以及他们与其他词语或者陈述的关系。这里的“外在”指的是诗歌外部的世界,那个产生诗歌的世界。诗歌的意义依赖于诗歌以外的语言系统,也许也依赖于读者的思维。诗歌这张邀请卡已经发出,但它提供给读者的只是它自己的魅力,并不能验证此外的任何价值。他的回答是,他是被潜意识激发,为满足潜在的读者的需要。

交互:二十世纪美国诗歌研究成果

这首诗歌以一个平淡的陈述开头“这首诗在很简单的层次上涉及语言”。但是这句看似平凡无奇的陈述是极其玄妙的,首先我们会感到很不自在,从来没有哪首诗歌第一行就把它的主题这么直接明白地告诉我们,其次由于诗歌的题目是“悖论和矛盾”而这两种修辞手法都不容易让人理解,决不是“在很简单的层次上涉及语言”。这不是自相矛盾么?诗中隐藏的叙述者并不理会我们这种疑问,不慌不乱地继续介绍到“看,它正对你说话”。在这里,这首诗已经被构想为一个“它”,一个已经具有自身轮廓的存在对象,确立为具有人称的存在。接下来诗歌描绘了读者在试图破解这样一首诗歌时所经历的不舒服的过程:“你却向窗外张望或者假装坐立不安。”我们盼望被干扰,朝窗外张望,或者假装坐立不安,是因为我们不想承认我们不能理解。“你拥有它但你又不拥有它”是一个悖论。在这里,阿什伯利指的是读者理解诗歌意义的过程。读者对于后现代诗歌常常产生这样的感觉,就在他们认为已经“拥有”了诗歌的时候却突然发现面对的是完全不同的事物。“你错过了它,它也错过了你。你们相互错过。”意义通过语言零碎地向我们展示。我们注意到了一部分,我们也错过了一部分。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在这里说的是“你们相互错过”,而不是我们。“你们(两个)互相错过”,把具有人称的“这首诗的存在”和没有读懂它的读者比做两个相互错过的人物。这让人想起人类在彼此交流的时候,常常出现不能把握或了解对方意思的情景。因为这首诗被构想为一个具有人称的存在,它也可以感到自己内心的情感。在这里,它感到一个被拒绝的求爱者的悲哀:“这首诗很悲伤,因为它想归属于你,但却不能。”

这首诗对于自己无法被读者完全理解感到失望。同时读者也有些稍稍恼羞成怒,并质疑:“什么是简单的层次?”诗歌的回答很含糊,“就是它本身和其他东西,构成系统并进入游戏”。这个含糊的回答让我们有了这样的想法,即叙述者也不能控制他的言说。“就是它本身和其他的东西”,叙述者不能准确地定义“简单的层次,”强调达到确定的意义是不可能的。语言似乎有了自己的思想,脱离了叙述者的束缚。使用“它”和“那个”这些只能回指自身的代词强调了语言的自我指涉性。这说明了语言其实只能回指它自己,而不能够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指示客观事物。阿什伯利暗示诗人和诗歌一样,希望被理解但是因为语言的限制却不能够。因此,语言本身既是一种表达的工具也是阻碍表达的绊脚石。多么有趣的一个悖论!这一矛盾的语言观和诗歌创作与当时美国颇为流行的一种文学批评理论后结构主义的看法非常类似。在20世纪60年代,法国语言学理论家和哲学家雅克·德里达的“人文科学中的符号、结构和游戏”一文宣告了后结构主义的到来,它质疑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否认语言有终极意义的存在,揭示能指并非指向所指,语言中只有延异。后结构主义批评家认为词语的意义是来自于词语被使用的方式,以及他们与其他词语或者陈述的关系。德里达将词语之间永远处在变动的关系称为游戏。因此,根据后结构主义,语言的意义来自于语言和表达之间的游戏,而且这种游戏永远不能被永恒的确定下来。这是个令人苦恼的想法,因为它暗示着我们永远不可能知道或者证明任何人正在试图说什么。因为语言总是同时在多个层次上运作。单词和词组总是拥有超过一个的意义。他们总是既是“本身和其他东西”。通过使用语言,阿什伯利的诗歌只能够让一系统内的单词,包括不在页面内的单词自由游戏,并且产生意义。

而阿什伯利对待语言游戏的态度是积极乐观的,诗歌的意义也许是不能从语言中确定,但是还有着其他众多的因素。在第三节中提到他认为的游戏是:“外在于事物更深刻的东西/一种梦幻角色模式,”“简单的层次”和许多其他的东西(想法、希望、学问、修辞的装饰、隐喻)进行游戏构成了一种阿什伯利式的系统,“外在于事物更深刻的东西”,“一种梦幻角色模式”,一种想象的可能性全息投影,一个“无限开放”的体系。这里的“外在”指的是诗歌外部的世界,那个产生诗歌的世界。诗歌的意义依赖于诗歌以外的语言系统,也许也依赖于读者的思维。接下来的诗句“犹如分享了恩泽的漫长八月/无法验证。无限开放”像谜一般难懂,阿什伯利并没有给出任何“梦幻角色模式”与“分享了漫长的八月的恩泽”之间相似的提示。我们只有从外部世界去寻找理由,一种可能的解释就是阿什伯利是在八月份的时候完成了这首诗歌。约翰·肖普涛(John Shoptaw)在《影子列车》的尾注上说明了《悖论和矛盾》写成于7月29日,这一点可以证实这个说法。八月也被很多人看作是一年中最久的一个月,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用“漫长”这个词来修饰八月。这时候的夏天正处于高峰期,西方人通常认为夏天是美好的季节,莎士比亚在他的十四行诗中就曾把恋人比作夏天,所以诗人用恩泽来修饰八月。阿什伯利通过使用“无法验证。无限开放”并把这句话插在诗歌中间来强调诗歌本身的游戏意味。表明读者对于诗歌的解读是开放的,英文原文是“open-ended”。这里用到的是矛盾修辞法。就像阳光在八月的一天里播撒福泽,这首诗希望读者也能分享它的恩惠。“一种梦幻角色模式”到底是不是一个读者可以进入的游戏,这完全由读者的看法决定。诗歌这张邀请卡已经发出,但它提供给读者的只是它自己的魅力,并不能验证此外的任何价值。

在随后一段中,阿什伯利对于刚刚完成的诗歌进行了思考。“在你察觉之前它已消失在打字机的流动和呢喃之中。”在阿什伯利的理解中,诗歌确实是诗人的想法付诸文字,而不是罗兰·巴特所认定的是作者已死,仅仅是各种文本汇集的一个点。但是阿什伯利承认,当诗人的梦境或想法被压缩成实际的语言和机械的誊写,它会失去很多,甚至可能是全部。

既然诗歌在写成后,对于诗人要表达的已经丧失了不少,阿什伯利问道,是什么让诗人一次又一次地开始?他的回答是,他是被潜意识激发,为满足潜在的读者的需要。诗人希望介绍给读者他所经历的,这些东西如果没有诗人的介入读者也许会错过它们。诗人对他那位必要的潜在的读者说:

它不止一次地被戏弄过。我认为你的存在只是

依你的方式,挑逗我进入游戏,然后你就不见了

或者采取了另外一种姿态。这首诗

已轻轻地把我放在你身旁。这首诗就是你。

在最后一节中,诗人、诗歌和读者都参与进了游戏。逻辑上来说,第一行中的“它”应该是说诗歌。“我”作为叙述者在这一节的第一行出现了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而“你”,逻辑上来说指的是读者。当然我们也必须注意到“你”也可以指叙述者。在诗歌中使用第二人称来代表叙述者的另外一部分是很常见的,而阿什伯利正是利用了这一传统。他将这两种“你”的用法模糊化。“你”既可以是阅读他诗歌的其他人也可以是一边写诗一边读诗的作者。“我”和“你”在诗歌末尾的合并一起增加了诗歌表达的游戏性和神秘感。诗人在写作时把读者放在自己的思维中“我认为你的存在只是为了挑逗我在你的层次上去做这事”,然而当他完成这首诗歌的时候,却发现原来设想的读者不见了“或者采取了另外一种姿态”,因为读者已经进入了诗歌之中。在他给我们的快乐结局里,一位以诗的形式现身的天使赠给读者一个人生伴侣。不可思议的是,这位伴侣不仅是诗人,他还是更新过的读者本人。“这首诗已把我/轻柔地放在你身边。”读者把这首诗的“角色模式”内化之后“这首诗就是你。”在最后几行中,诗歌、读者、叙述者合而为一。写作诗歌和阅读诗歌的过程都被囊括进了诗歌的思想。

在这里,我们不妨联系诗人在接受VOA采访时谈到的他的诗歌创作观点:

VOA:人们说你是为自己写作的,只有你理解它,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理解。在你的头脑中有一个读者吗?(www.xing528.com)

A:是的,我有。我知道你在说什么,而这就是我已经被概括成的那种样子。可我不太喜欢我自己的公众形象。我希望我不冷漠或者仅仅与自己交流。假如是那种情况,我将不会写作,既然写作显然是某种命定为他人的事情。而且我希望我作品的复杂性不是要把读者击垮,实际上是为了给他提供愉悦的弹性,如果他希望,将在阅读时给他以愉悦。我的著作中我最喜欢的是《三首诗》。实际上它是三个看起来更像论文的长散文片断。我正尝试去写一种散文诗,它将没有任何我从大多数散文诗中获得的修辞和自我意识色彩,甚至非常好的例子如波德莱尔。散文诗有一种高流动性,我试试看能否摆脱它。事实上,我大部分作品是极端平凡的。在里面有重写的,高流动性的,修辞的段落,我希望这些会意外地不被文学史所选择。它是某种说和写的不同形式的拼贴画。(马永波译自《美国当代写作》)

从这首诗歌可以看出诗人对于诗歌意义产生的想法,这与他在接受采访时谈到的是相一致的。阿什伯利承认诗人在将他的想法付诸文字时会失去很多,承认读者和诗歌因为语言的限制难以彼此完全拥有。但是,正如后结构主义所认为的那样,阅读是一个游戏,阿什伯利认为诗歌就是参与游戏最好的邀请:诗人通过诗歌邀请读者参与到这个游戏中去,享受游戏的快乐。所以重要的不是理解的结果,而是理解的过程。有读者愿意参与,诗歌才是完整的。诗歌是为读者而存在的,是潜在的读者促使诗人记录下自己的想法。如果没有读者的存在,诗歌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阿什伯利很清楚地意识到,让一名读者去关注一首诗其实是很罕见的事情,他同样意识到这里隐含的悖论——如果没有读者的合作,诗人创造出的已被言说的对话就不会发生。你的“我性”(I-ness),我的“你性”(you-ness)——一个悖论性的矛盾修辞在诗人的对话构想中蕴含了相异的“你”和“我”的结合。在这个意义产生的过程,诗人在诗歌中再生,读者在诗歌的游戏中得到快乐,诗人、诗歌和读者相互交融。诗人把这个意义产生的过程当作是一个十字路口。诗歌的意义并不是来自于诗人,也不是固定在诗歌文本自身,也不在于读者的理解,也不是外在世界,而是处于这些因素的交互之中。洋溢在诗歌梦幻一般的意境中,矛盾复杂的词语,在喃喃细语中成功地把作者、诗歌和读者之间微妙的关系,诗歌的创作过程以及诗歌的阅读过程交融在一起,仿佛一首低调撩人的爵士乐。在阅读诗歌的时候,我们也情不自禁地加入到了阿什伯利创造的这个诗歌游戏中,获得快感。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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