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较哥尔德伯格的绘画“沙丁鱼”和奥哈拉的诗歌“橘黄色”时,《我为啥不是画家》提出诗歌和绘画的创作都是扎根于正常的日常生活的经验之中。当哥尔德伯格在作画时,奥哈拉的顺便拜访并无特别之处,而哥尔德伯格停下手中的画,和朋友一起喝起来也没有什么值得大写特写的。但人们觉得奥哈拉的顺便拜访并没有对朋友造成什么负担,相反,他是受欢迎的,因为他的来访可能会激发画家的灵感。哥尔德伯格在这里给读者的印象不是那种老套的艺术家形象——在孤独中进行创作的喜怒无常的艺术家,而像是一个鸡尾酒会上慷慨的主人,他热情地欢迎他的客人和客人可能会带来的一切想法和讨论。然而从他们随意的交谈中,人们很难觉察到这两位艺术家是在谈论极高雅的艺术,其中涉及绘画、诗歌及生活。
奥哈拉以同样随便的态度开始他的诗歌“橘黄色”:“一天我思考着一种颜色:橘黄色”。在描述哥尔德伯格的画时,奥哈拉用“过了些日子”来指尘世间时光的流逝。如同哥尔德伯格作为一名画家作画一样,奥哈拉作为诗人,他的作品也是根植在正常的波澜不惊的时间的流逝之中。作为一个生活在画家中间的诗人,奥哈拉受到绘画艺术的影响,而画家们也促使他成为一个诗人。
艺术创作,正如奥哈拉所认为的那样,并不是一个不能被打扰的神秘过程。创作的过程是和正常生活密切相关,要遵循日常生活的节拍。另外,时光的流逝对于创作并不是什么障碍。实际上,奥哈拉在熟悉的日常生活经验中发现了灵感、美和艺术。普通的橘黄色和平凡的沙丁鱼都值得艺术上的呈现。
《我为啥不是画家》的另外一个主题是语言和语言所试图描绘的实物之间的联系。这首诗似乎在说语言总是无可避免地试图描述这个世界,甚至于像哥尔德伯格这样在视觉艺术领域工作的画家,都无法避开语言对于他看待世界的影响。哥尔德伯格起初在他的画上写上了“沙丁鱼”几个字是因为“画布上总得有点啥”。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表明语言具有激发他的视觉灵感的作用。随着绘画的进展,哥尔德伯格从画布上去掉了这个词,仅留下一些无意义的无序的字母,这可以看作是一种努力,试图消除语言的具体意义并把语言变成纯视觉的东西。然而到最后,他的企图还是失败了,因为他觉得还得给他的作品以文字的形式取名叫“沙丁鱼”。这样,即使实际的词已从画布上消失——但这个词却帮助他形成了他在画中要呈现的东西。
当奥哈拉谈论语言的必要性的时候,他也意识到了语言的局限性。由于在开始写“橘黄色”这首诗时脑子里想着橘黄色,奥哈拉就描述橘黄色对他意味着什么、橘黄色怎样影响了他以及橘黄色和周围的世界怎样融合等等。不久,奥哈拉就发现他自己在写着一页又一页“词语,不成诗句。接着又写了一页。应该多写的是词语”。在此,奥哈拉企图使用语言去对橘黄色进行描述并且下定义,结果却发现语言并不能表达他所要表达的所有内容。
奥哈拉在此处向我们展示的似乎是很矛盾的东西:语言(比如“沙丁鱼”)可以催生一幅绘画作品;而视觉物质(如橘黄色)则可以催生一页又一页的词语。奥哈拉在此想说的是:对于有能力运用语言的人来说,词语和词语所表达的含义是密不可分的;语言是我们思想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语言,无论是具体的物体还是像颜色这样的一般属性,我们都无法认识和理解。奥哈拉的诗歌实践似乎再次印证了中国古代艺术和古希腊罗马艺术中都强调的一点,即:一幅画就是一首诗;诗歌与绘画是姐妹艺术,二者之间互相影响,相得益彰。
自从1952年以来,奥哈拉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在现代艺术博物馆工作,他的朋友中有不少是当时颇负盛名的画家。由于奥哈拉和美术界的密切关系,无可避免地,人们对于为什么他自己不是一个画家这件事情会提出疑问,尤其是当纽约派画家——和纽约派诗人相对而言——在当时的媒体引起广泛关注的时候。当然,所暗含的问题是奥哈拉是否嫉妒他的画家朋友所受到的关注,而他呢,作为一个诗人,在当时并不像他的那些画家朋友那样出名。谈到身份,奥哈拉在这首诗里就评论家和读者——他们可能并不相信奥哈拉那奇怪的、对话风格的写作就是诗歌——所关心的他的身份问题做出了明确答复。在这首诗里,他用一种夸张的口气认定自己作为一个诗人的身份。换言之,奥哈拉对于他的诗人身份及创作技巧如此确信不疑,以至于他根本就无须用传统的方式来创作他的诗歌。
《我为啥不是画家》是用自由体写成。全诗可分为三个诗节,第一节是介绍性的,第二和第三诗节分别有13个诗行。缺乏规则的韵律或诗行长短不一的自由体诗是20世纪诗坛最重要的诗歌形式。这首诗在50年代之所以很特别就在于奥哈拉写诗的高度自由。奥哈拉使用自由体诗,并不意味着他不用韵律,他只是更喜欢用对话中的韵律。在《我为啥不是画家》中,奥哈拉展示给读者的是实际生活中的对话。与奥哈拉的个人喜好相比,读者可能会认为这首诗中的对话是他们所遇到的最缺乏诗歌感觉的对话之一。
尽管他的诗歌创作中自由度很高,这首诗的三个诗节中,每个诗节都有其相当符合逻辑的目的。第一个诗节提出了诗的基本前提。在第二个诗节里,奥哈拉谈论了绘画艺术。在最后一个诗节里,他把一切都糅合在了一起——先谈论他自己的诗歌艺术,接着把他的诗歌艺术与哥尔德伯格的绘画视觉艺术联系起来。在这个诗节里,奥哈拉还设法使这首诗达到高潮,然后得出一个恰当的结论。
当读者读完《我为啥不是画家》时,感觉好像读完了一个精心构思的故事。尽管乍看之下,这首诗似乎显得混乱、随意,甚至凌乱,但这正是奥哈拉诗歌创作的精髓所在——把普通的、日常的(有时甚至是丑陋的)的东西转化为美的东西。总之,在奥哈拉的诗中,当别人沿用传统诗歌规范时,他用自由体相对抗;当传统诗人严肃认真之时,他却诙谐风趣;当别的诗人利用诗歌进行道德说教时,他的诗却充满了讽刺与调侃。从表面看,奥哈拉的诗单调平凡,但仔细阅读则发现他的诗有自己独特的格调、自己的审美观和思想深度,在看似无忧无虑的背后蕴含着的却是严肃的大问题。(www.xing528.com)
1.Lowney,John.“The‘Post-Anti-Esthetic’Poetics of Frank O’Hara.”Contemporary Literature 32.2(1991):244-64.
2.Boone,Bruce.“Gay Language as Political Praxis:The Poetry of Frank O’Hara.”Social Text 1(1979):59-92.
3.Mattix,Micah.“Frank O’Hara and‘Why I Am Not a Painter’.”Notes on Contemporary Literature 40.2(2010):10-12.
4.Hartman,Anne.“Confessional Counterpublics in Frank O’Hara and Allen Ginsberg.”Journal of Modern Literature 28.4(2005):40-56.
5.Davidson,Ian.“Symbolism and Code in Frank O’Hara’s Early Poems.”Textual Practice 23.5(2009):787-802.
6.Mattix,Micah.“Frank O’Hara’s Lute against the Self.”Applied Semiotics/Sémiotique Appliquée 11-12(2002):123-31.
7.Milne,Drew.“Performance over Being:Frank O’Hara’s Artifice.”Textual Practice 25.2 (2011):297-313.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