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开发的草地是人类历史文化传统的象征,对它的破坏也就意味着对人类历史的磨灭。当城郊的祖先——树木——受到机器的轮番轰炸之后被挖断,地下动物的家园受到破坏,“绿色的世界”翻过去了它历史的一页,意味着它的死亡,其他的一些事物也同样被抹杀了:过去。诗的第三节让人回忆起了周围满是树木的童年,孩子们在树荫下玩耍,并伴随着树木成长。可是,当前的时代却只能用“痛苦的时代”形容,因为在现实的城镇,很少有植物和动物,更不用说那些野生的了。这些植物覆盖的土地也是记忆的象征,现在那些美好的回忆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人类和树木慢慢长大、让人怀旧的艰难历程,被其他事物替代了。树木被砍伐了,过去也就被磨灭了,再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重拾记忆,未来只不过是一个没有植物和动物的世界,充斥着人类进步和发展的文化产物。
通过将视角转向对这场战争担惊受怕的第一个的目击者——地下的鼹鼠,诗歌描述了自然的不幸,对被推土机破坏的这块草地而言,树木是形成它生态系统的重要一环,正由于此,草地才区别于其他地方,他们是城郊从古到今的见证者。对人们来说,这有着深刻的暗示,人们属于这片特别的地方,而这个地方动植物似乎是人们的亲属。挖断了树木意味着破坏了历史,不仅是城郊的历史,而且是人类的历史。当榆树被连根拔起的时候,鼹鼠在逃窜。事实上,第三节把土地转化成了史诗般的战场,树木是巨人,却“被迫屈膝”,而他们的栖息者,比如说鼹鼠,惊恐地四处逃窜。通过“地下”这个暗喻,强调了树木的象征性的意义:树木是这个地方过去的奠基者,攻击他们也就是对人们过去的攻击。
《伐树之战》令人兴奋的和不平常的地方是诗歌把悲伤故事与古代的田园传统结合起来,使得作品有了惊人的力量。诗歌不仅仅只关注牧羊人,更关注了发生在城郊的社会发展。随着时代的推移(比如进入18、19世纪后),牧羊人的形象渐渐失去了在田园诗歌中的主宰地位,越来越多的描写农业文明与农耕生活的诗歌开始涌现。诗人们不仅更多地关注民生,甚至越来越注重现实批判了。库尼茨现代田园诗的主人是这些现代牧羊人,他们住在城郊的附近。在这篇与自然有关的诗歌中,一排排古老的榆树见证了一个世纪发生的事情。破坏这么古老的事物,难道不是对人类自身根源的背叛吗?难道不是对过去的背叛吗?诗歌对城郊现代化的攻击意味着,城郊小镇本是美丽的田园,以市郊城镇化的名义去破坏榆树,也就是对自身历史的破坏。悲伤故事是对城郊现代化的一个警示,将土地卖给石油公司意味着把灵魂、过往的历史给出卖了。由庞德所推进的现代诗歌彻底地打破了传统诗歌形式对于诗歌创作的束缚,自由诗很快取代格律诗成为西方诗坛的主流。然而《伐树之战》运用象征、复杂的意象与文学的暗示传达了故事。每节至少包括一对相同的韵律。诗人通过运用这种正式的形式,来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说明一些传统是不能丢失的,必须要保留下来。尽管诗歌的主题是现代的,如卖掉土地,砍伐树木,结构形式却是古老的(田园诗歌和悲伤故事),形式(韵律)也至少有几个世纪之久。诗歌的形式和结构使它成为具有传统意味的诗歌,依靠过去,和它要保护和支持的树木一样古老和高贵。通过把古老的形式和风格与现代的主题对比,诗歌传递了这样思想:要保证自然的和谐,不能以城郊现代化的名义去占据原本属于自然的领地。
诗的第四节把树木与孩子们的经历联系在了一起,同时也把城郊的过去与将来联系到了一起。因为,这些孩子们过去在城郊长大,将来必然会去再经历它。“树荫”被破坏了,就砍断了城郊的根基、它的成长历程以及它的历史。“当绿色世界翻开了它死亡的一页,我看到,红色的马车消失在痛苦时代的城郊中”。时间如同拥有一页页纸张的书籍,诗歌告诉我们,在接下来的一页,我们目前的商业文明,将会是死亡的一页。二战后的城郊现代化时代属于一个“痛苦的时代”,“国王(树木)”,“榆木”,失去了他们的桂冠,屈服于喝着土地黑色血液的机器。树木,和陪伴他们的孩子只能成了游荡的鬼魂,被遗忘在历史中。城郊现代化,创造了一个精神上的痛苦时代,它通过移除城郊过去的祖先,把人类与自然分离开来,使人类的历史和传统甚至是信仰丧失。既然没有了精神上的寄托和观念上的约束,人类更容易在物质社会中迷失方向。在诗歌最后一节的前三行,诗歌回到了古代,回到了古希腊的神话中,当诗歌说树木的根系深深地植于泥土中,就像古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看了她一眼的人就会变为石块),那些开车的人们,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是要为这些祖先的死亡负责的。诗歌总体上来说是一个悲伤故事,它向读者暗示:由于我们的视而不见与贪婪,才使得我们的遗产、历史以及我们的过去转化成了现代社会的蛇发女怪。诗歌在最后一节向我们描述了机动时代的情景,它是时间上不连续的时代,田园梦想在这个时代里丧失并终结。在1995年出版的Touch Melt中,有一个问题是,什么使发动机转动?答案是欲望,是欲望使石油公司开始寻找原油的产地。一个新的“痛苦的时代”是需要更多原油的。欲望的结果是未来开始变得依靠原油,而为了满足未来,必须破坏过去遗留的产物。“未来”源自于过去,正如过去决定了将来那样。在诗中,将来破坏了过去,而过去是将来必须要建立在它的基础之上的。当推土机和其他的机器测试着土地的纯度并把“绿色的世界”破坏时,他们留下了一个像月球般的、圆圆的树坑的世界。连翘植物,八仙花和水蜡树都倒在了机器的威力之下,正如自然世界的一部分被根除和破坏,为的是寻找另一部分。随着祖先的倒下,过去与将来的联系也被削弱了。(www.xing528.com)
树木是过去的产物,不得不跪下,屈从于机器。然而,对树木的攻击也是对石油本源的攻击,原油是史前森林受到压力,并经过长时间的物理化学作用形成的。机器的运行靠的是史前的石油,现在去破坏那些将来会变为石油的树木,这个循环将没有终点。机器为了寻找将来的用油所需却破坏了两个过往:一个是石油本身,一个是过去的记忆。这个循环让人想起了古代的一个意象:蛇吃掉了自己的尾巴,最后除了剩下对蛇的记忆外,没留下任何东西。但是在诗歌中,甚至连记忆也消失了。玩耍的孩子们的意象不久消失了,因为这些记忆是建立在他们玩耍的树的存在基础上的。孩子们疯狂地玩耍,他们虽过儿时却依然在树荫处追逐,于是进入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将来,而孩子们的玩耍之地却被冷酷的机器疯狂地破坏了,机器也进入了属于他们的时代。但是,孩子们和机器进入的时代是不同的,过去玩耍的孩子进入的正是现在的社会,而机器进入的是一个未知的未来世界。时间上的连续性被破坏了,历史和传统也无法得到连续地继承。
对过去的磨灭也就意味着死亡。20世纪50年代城郊的发展遍地开花,城郊原本的环境发生了改变,树木被砍掉,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房屋;它也意味着有时人们“痛苦地”进入了一个时代,因为他们变得孤立,只是在抚养孩子和守卫家产;城郊变成了人们的繁衍生息地,毫无特色。“树荫”加强了死亡场景,阴影不仅描述了树木的阴影,从文学传统来说,它也表示了人在死亡后的情景,是一个描述来世的词语“冥府”。孩子们在树荫下玩耍,他们虽过儿时却依然在树荫处追逐,最后消失在“痛苦的时代”——死亡。树荫的存在展示的是稀疏零落的未被开发的城郊,它使人们快速进入旧时代的“城郊中”,从而不至于过早进入死亡的城郊中(生命如同城市)。树木和植物的根除扼杀了他们所代表的回忆,迫使人们不断地进入对一个未知的和可疑的世界的遐想中,使时间加速,最终接近死亡。怀旧和认知从另一方面来说,可以延缓时间的流逝,它可以使生命的老化不那么痛苦,不被边缘化。因而,城郊不仅描述的是一个城市之外的地方,更是一个生命边缘的暂时苦难状态,通向来世的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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