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发展带来的负面影响：机器与自然的战争

斯坦利·库尼茨出版于1958年的《诗选：1928—1958》传递出令人兴奋和发人深省的思想，它的展示方式是多样的、清晰明了的，它触动了读者心灵的最深处，正如庞德所说，思绪随诗歌舞动。《伐树之战》出自于此诗集，全诗分五节，每节六行。在诗中，库尼茨使用了拟人化表达手法，让人在目睹自然世界遭受摧残的时候，更能领悟鲜花嫩枝受到的创伤。《伐树之战》是一篇关于生态环境早期的陈述，它传达了和平时期的社会发展，并由此引发的对自然世界的破坏；未被开发的草地是人类历史与文化传统的象征，它的破坏意味着人类对过往历史的磨灭，而面对这一切，人们表现出了冷漠，没有阻止冷酷机器带来的肆虐，人性正在逐渐沦落。

20世纪50年代的美国城郊，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取而代之的是机器的轰鸣声和树木折断的咔嚓声。一方面，政府为了安置数以百万计的复员军人，启动了城郊房屋发展计划。据统计，50年代的美国，每天平均有三千英亩土地被开发用于房屋建设。另一方面，战后经济的发展，郊区人口的增多，道路里程的加长，使得汽车成了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之一，需求量不断攀升，进而汽车用油供需矛盾日益凸显，而开发林地，寻找油气，则成了解决这一问题不可忽视的方案之一。当时政府有针对性地在大城市外围，如纽约、费城、新泽西等地实行此项计划，而纽约郊区的莱维顿镇（Levittown）成为城郊房屋开发的典范。城郊房屋发展计划不但合理地安置了“二战”复员战士，也改变了人们的生活、工作方式，大量的中产阶级从城区流向城郊，他们白天去城中上班，晚上回郊区过夜，间接地缓解了城中的生活压力。然而，解决出行问题成了中产阶级生活的先决条件，汽车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生活的必需品，日益增长的汽车数量激化了用油的供需矛盾。为了解决这一问题，石油运营商将冷酷的挖掘机开进了美丽的乡间绿地。的确，他们为郊区发展带来了契机，甚至提高了居民的生活水平。如郊区城镇建立了大型购物中心等商业网点及将工厂企业搬到郊区，人们不必再为购买生活用品而往返于市中心商业区。新兴产业在郊区城镇兴起，大规模的工业园和商业服务网点落户郊区，具有完善城市功能的中心区域在郊区城镇逐步形成，而这一变化给郊区创造了大量就业机会。基础设施齐全完善，除拥有足够的停车设施及大型商场外，还有影院、饭店、俱乐部、运动场等娱乐设施。

尽管城郊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但是安静的青草绿地也着实受到了冷酷机器的重创。战争给人的印象往往是荼毒生灵，践踏草木。而和平时代呢？确实没有了饿殍满地，地动山摇。可是植根于和平温室中的社会进步和发展，却悄无声息地发动了一场对自然世界的战争。在诗的第一节，“枝繁叶茂的天空”传达出这块草地上生长的树木数量不在少数，而且都有较长的历史，不然，不会有枝繁叶茂、遮天蔽日的景象。在树下，人们眼中映射到的是枝叶，天空也是透过树枝间的空隙望到的。面对这一切，推土机却熟视无睹，它先是粗暴地将一排排的水蜡树推倒，如同一个发了疯的醉酒男人，在约会的当天，对自己亲爱的伴侣做出非礼之举。但被石油灌醉了的推土机不像农民那样，轻轻地呵护给人们带来丰收和希望的田地，而是只顾用铁爪刨开这块处女地，只关心地下是否藏着供它吮吸和维持它运转的油气。

诗的第二节，“连翘植物和八仙花遭遇突然袭击只是对城郊祖先的战争的前奏”。诗歌以充满战争气氛的词语开始，如突击（foray）和突然袭击（raid）。坦克般的推土机已经掀翻了水蜡树的防护，目前又把连翘植物和八仙花踩在脚下，而且用的还是突然袭击的方式，这只是它最初的行动。它没有停歇，继续向前推进，因为前方有它的真正的“敌人”——根系暴露在土壤表层的树木。它的根系发达，树干粗长，周围经常会衍生出许多枝蔓，这些枝蔓就如同虎视眈眈的军士站在长官的周围，保护着他的安全。可是城镇的祖先（根系暴露在土壤表层的树木）却被剪断和致残，他们没有能抵挡住机器不断地攻击，轰然倒下。土地不仅被挖掘了，古老的植物也被移除了，代替他们的是一些人工制造的装饰性的花草，固有的生态系统遭受了破坏，这些树木原本是文明的里程碑，而他们的倒下，也意味着一个世纪也随之消逝。(www.xing528.com)

诗的第三节，推土机，或者叫做“雇佣机器”仍在接二连三地将树木推倒。“雇佣机器”让人不禁想到雇佣军（不顾国家民族利益和一切后果而受雇于任何国家或民族并为之作战的职业士兵）的形象。他们被石油公司雇佣来开发纯洁的草地，甚至是藏匿在角落里的一小块草地也要挖掘，目的是不放过任何有油气征兆的土地，将公司的商业利益发挥到最大化，而且他们是日复一日作业，从不休息，根本不会考虑过度作业的后果或者劳动是否会有价值，只是为了遵循使命。而且，机器的劳作方式也让人生恶，它或劈或砍或挖，用刀或斧将眼前的障碍物赤裸裸地砍断，锋利的刀刃让人看到机器的无情和残暴，在树木倒下和被推翻之前，树木的冠顶在颤动，使人不禁对受害者——活生生的树木产生怜悯之情。然而，受害的不仅仅是地表的植物，在树木的根系被切断之后，地下的小动物也失去了他们的保护伞，比如说那些人们讨厌和无视的鼹鼠和幼虫。先前，他们拥有自己的家园或“领地”，因而免受人类和机器的攻击。可是，冷酷的机器不仅破坏了幼虫的栖息地，更使他们的领地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整个生态系统都受到了破坏，从地下最小和最隐秘的生物到地表最大和有时最易见的巨物：树木。榆木对草地是非常重要的。他们的根系的确扎得很深，尽管如此，还是被强大的机器连根拔起。这些巨大的自然保护伞，就像坐拥皇冠的国王或女王，现在却倒下了，不得不屈膝于他们新的主人——冷酷的机器。

诗的第四节转向了一幅更大的与树木存在和消失紧密的画面，把树木与城郊的孩子过往的经历联系到了一起。过去，孩子们在树下尽情地玩耍，伴随着树木共同成长。“绿色世界”就如同一本厚厚的书，当推土机残酷地将树木挖断之后，书的这一页就磨灭了，这块记载着孩子们童年欢笑的纸张就消失了；“红色的四轮马车”是无需用汽油的，正是它将无需负担汽油的孩子们与他们兴高采烈的玩耍结合到一块，才有了快乐的童年，可是，很快，“红色的马车”就被靠汽油来维持动力的机器替代了。因而，在诗节的末尾，孩子们陷入了“痛苦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