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梦与布鲁斯：二十世纪美国诗歌研究

贯穿兰斯顿·休斯诗歌生涯的“梦”与“布鲁斯”这两个风格截然不同的主题，在他的一首题为“梦想”的诗中联结到了一起。“布鲁斯从根本上讲是非白人文化的产物，是口头文化的一种。”3把口头文化转换成书面文学形式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把布鲁斯音乐引入到诗歌领域尤为困难。对于音乐工作者来说，“布鲁斯是用来演唱的，一旦用文字形式写下来，并不必然就是民歌体裁的诗。”4兰斯顿·休斯是第一位把二者成功结合在一起的作家，他的布鲁斯诗歌不仅捕捉到了实际演唱中布鲁斯的真正韵味，而且依然保持了诗歌的特点。美国学者杰米在谈到布鲁斯诗歌的特点时认为，除了布鲁斯音乐的一般格式与节奏外，“布鲁斯诗歌充分运用通俗的布鲁斯音乐中常见的主题、语言及意象。”5休斯首先被这种音乐的魅力所吸引，因为这种音乐既表达了美国黑人下层群众的悲剧又反映了他们的精神活力。在休斯的诗歌中，他称这些黑人下层群众为普通的老百姓，但实际上休斯把他们浪漫化了，因为这些普通人决不普通，他们很敏锐、富有激情也充满着智慧。更重要的是，休斯诗歌中的这些黑人老百姓充满了无尽的能量，他们既能隐藏自己的痛苦也能释放他们所经历的困难遭遇，而这一点正是休斯所致力达到的品质。休斯发现，“布鲁斯虽然忧伤，但其中总有一些幽默诙谐的因素在里面。”

“痛苦、忧伤”与“诙谐、幽默”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因素，是美国黑人所处的社会地位、经济状况及精神风貌最真实的写照。他们深受美国白人社会的歧视，忍受着各种各样的不平等待遇，他们没有地方去表达自己的不满，没有人去理会他们痛苦的呻吟，当然更没有任何白人愿意去倾听他们失望的呐喊，于是美国黑人就用自己的方式间接地抒发他们的情感。布鲁斯是“忧伤的”，因为布鲁斯表达的是受压迫人民无望的感受，是他们的失望与幻灭；布鲁斯同时又是“快乐的”，因为对美国黑人来说，如果没有快乐他们就得去死，因此他们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保持一种“快乐”的心情。正如玛丽琳·米勒所说，“布鲁斯作为一种音乐形式和技巧可以表达人们的情感，也可以成为一种生活方式。”7休斯的诗歌通过模仿布鲁斯音乐，就是要试图抓住这种双重意境或者说这种矛盾着的情感特征。

休斯的“梦想”首次发表在他1932年出版的《梦的守望者及其他》这一诗集中。从主题思想上来说，着重强调实现美好生活的可能性，鼓励美国黑人去努力发现生活中的美好，积极寻找幸福生活。休斯是少数几个黑人作家中能够使用简单朴实的语言来表达这些基本思想的诗人之一，他总是努力使他的读者们理解他所表达的内容。他的诗不是以居高临下的语气来教训人，但却总是能提高那些受教育程度较低的读者们的思想，促使他们具有高尚的情操和追求。从结构上来说，“梦想”不仅照搬美国布鲁斯音乐所使用的反复手法，而且模仿布鲁斯音乐的整体结构进行创作：该诗的英文原诗每一诗节中的第一、二、四行都是四个音节，相互平行；而诗节中的第三行则被扩展，使诗行更长，构建出情感上的高潮。休斯之所以选择在规范的文学模式中没有提及的布鲁斯结构，是因为这种形式对黑人来说较为熟悉，有助于迅速有效地通过诗歌表达一种希望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情感。休斯曾这样分析布鲁斯音乐，他说：“布鲁斯音乐中的情感基调几乎总是低沉抑郁的，可一旦被演唱出来，就会引人发笑。”9因而，这首诗无论演绎的心理过程如何，它都会使人们带着笑去应对生活中的凄凉，把阴郁的心境转化成积极的行动。(www.xing528.com)

诗的第三行“生活就是一只折翅的鸟儿”，休斯把生活比作一只小鸟，而且非常明确地指出这只小鸟不能再飞翔是因为折断了翅膀。在措词方面，休斯使用“折翅”而不是“残疾”，暗示鸟儿遭受过某种暴力的袭击而失去了羽翼；同样，美国黑人的生活也因白人的歧视和压迫而失去了梦想。在文学作品中，鸟儿通常与梦想和理想联系在一起，是因为人们常把在广袤无垠的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儿比作美国黑人心灵中所渴望的不受限制的自由。

布鲁斯音乐起源于美国南方，通常是美国黑人在田地劳动时，用以发泄情感、排遣孤独的音乐形式。布鲁斯歌曲运用这种音乐形式来表现受压迫民族失落、挫败的心理感受，但是遭受痛苦的人们在内心却能包容这种苦难、甚至去征服生活中的辛酸。休斯用这种形式恰当地表达了美国黑人美国梦的状况：既鼓励他们胸怀梦想，但又暗示这个梦的实现是不容乐观的。休斯创作这首诗的时候，美国南方气候宜人，大部分土地都是耕地。诗歌第七行“荒芜的土地”并不是指南方的土地，而是用来比喻美国黑人的梦想，暗示他们的生活是荒芜的，梦想是荒芜的。第八句“与冰雪冻在一起”这种状况明显地让人觉得陌生，但实际上荒芜的土地和结冰的土地之间有一种内在的、普遍的联系，因为他们都把生活描绘成一幅荒凉、毫无生机的图景。然而休斯认为更糟的是，如果听任这种毫无梦想的情况发展下去，美国黑人的生活不仅注定是荒凉的，而且注定没有任何希望。布鲁斯音乐严谨的结构有助于美国黑人从内心来掌控歌词中所表达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