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风格优雅
1.格调优雅
从文学创作和审美传统来看,汉民族一向“以雅相尚”,《诗经》的庙堂之歌称大雅、小雅;刘勰《文心雕龙·体性》论文,标举“八体”,首推“典雅”;初唐陈子昂倡导诗风革新,其出发点就是“思古人,常恐逶迤颓靡,风雅不作,以耿耿也”(《与东方左史虬修竹篇序》)。李白作诗,有“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古风》之一)之忧虑,杜甫则旗帜鲜明地号召说“别裁伪体亲风雅”(《戏为六绝句》)。具体到南宋词坛,“出于胡夷里巷之曲”的词,因其出身低贱,所以“复雅”之声更为迫切,以至形成“雅词”这样一个特殊概念。南宋初的陆辅之作《词旨》,明确归纳出“以雅相尚”的创作标准,说:“雅正为尚,仍诗之支流。不雅正,不足言词。”并说:“凡观词须先识古今体制雅俗。”可见,到了南宋以后,“以雅相尚”已经成为词人特有的一种审美心态,表现为一种特有的创作倾向。这种审美观念绵延于以后的整个宋词流变过程之中,直至清代,词论家还反复强调。刘熙载《艺概》卷四说:“词尚风流雅正。”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七说:“入门之始,先辨雅俗。”王国维《人间词话》说:“词之雅郑,在神不在貌。”从南宋人选编的几部前人词集名称,便可略窥这种社会文化心理,如鲖阳居士所编《复雅歌词》、曾慥所编《乐府雅词》、钱塘陈氏书鹏刊行的《典雅词》。
周密正是南宋末年“雅”文化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所选《绝妙好词》的第一录入标准便是“雅”,故朱彝尊《书〈绝妙好词〉后》云:“周公谨《绝妙好词》选本虽未全醇,然中多俊语。方诸《草堂》所录,雅俗殊分。”[18]《武林旧事》所确立的写作标准也是一详二雅,其《序》云:“每欲萃为一编,如吕荥阳《杂记》而加详,孟元老《梦华》而近雅。”[19]他的作品题名《志雅堂杂钞》、《浩然斋雅谈》……所以他的词题词序中,时时处处,透着雅人雅韵。
如前所举《三犯渡江云·丁卯岁未除三日》序,写自己“乘兴棹雪”访友,一群人游于“山巅水涯松云竹雪之间”,又分别以“笈中画、囊中诗”娱客,这样的格调风致,优雅无比。我们常说“雅兴”,这就是雅兴一词最好的注解吧。
又如《齐天乐》序:“丁卯七月既望,余偕同志放舟邀凉于三汇之交,远修太白采石、坡仙赤壁数百年故事,游兴甚逸。余尝赋诗三百言以纪清适,坐客和篇交属,意殊快也。越明年秋,复寻前盟于白荷凉月间。风露浩然,毛发森爽,遂命苍头奴横小笛于舵尾,作悠扬杳渺之声,使人真有乘查飞举想也。举白尽醉,继以浩歌。”记叙两次舟游三汇之交,第一次是与朋友们舟中赋诗纪游,第二次是命苍头奴吹笛江上,其中风味格调,惟一“雅”字可以概括之。(www.xing528.com)
2.文字优雅
炼字炼句,把它当成莫大的乐趣,这是雅词派的共同特色,沈义父《乐府指迷》便曾记吴文英向其讲授作词之法:“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句之诗;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而失柔婉之意。”[20]周密与吴文英并称二窗,是他词风的忠实追随者,陈匪石《宋词举》就说:“周密附庸于吴,尤为世所同认。”[21]吴文英的这几点主张,周密的题序也一一切合之。
周密题序中的语言,都是经过提纯的最为优雅的中国文字,从中可以看出他所受过的良好的文化训练和极好的艺术素养。周济说“草窗镂冰刻楮,精妙绝伦”,“公谨敲金戛玉,嚼雪盥花,新妙无与为匹”[22],文字本身是有品位、有雅俗的,周密词序中任何单个的字和词拿出来都可标志一个艺术修养极高的文人的品位,绝无一个粗鄙字眼。他还善于点化前人成句。周密自幼好学,经史百家,无所不读,尤其对前人的文学作品谙熟之至,所以在创作中,遇到任何要抒的情,要写的景,前人成句便自涌上心头。周济《宋四家词选眉批》说他“就题寻典,就典趁韵”,是恰切道出了他这一特点的。在题序中的表现如《三犯渡江云》序中用“戴溪之雪,赤壁之月”之典,《一枝春》序:“越一日,寄闲次余前韵,且未能忘情于落花飞絮间,因寓去燕杨姓事以寄意,此少游‘小楼连苑’之词也。余遂戏用张氏故实次韵代答,亦东坡锦里先生之诗乎?”《长亭怨慢》序“无人识令威矣”、“以寄前度刘郎之怀云”的用典,《齐天乐》序“恍然空谷之见似人也”、“或者以九方皋求我”等等,俱是善用典故的例子。
从题序中那些优雅的文字还可以看出他绘画方面的优秀素养。清李调元《雨村词话》卷二载:“周公谨密蘋洲渔笛谱二卷,人皆未见全集,独余家有之。遭事后,旋为宾僚等窃携而去。今记其‘天水碧’一阕云:‘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鳌戴云山龙起蜇,快风吹海立。数点烟鬟青滴,一杼霞绡红湿。白鸟鸣边帆影直,隔江闻夜笛。’此谒金门调也,直字字如锦。”[23]“字字如锦”,真可以用来形容他的很多题序,如《乳燕飞》序:“遥望具区,渺如烟云;洞庭、缥缈诸峰,矗矗献状,盖王右丞、李将军着色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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