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美文特色
姜白石词题序的“美”是连不满意他的人也承认的。如周济《宋四家词选》:“白石小序甚可观，苦与词复;若序其缘起，不犯词境，斯为两美已。”[13]的确，读白石小序首先带给人的就是美的享受，吴功正《姜夔词序的审美鉴赏》评论道:“姜夔的文学审美创作以词名世，然而，他还有一项重要的审美创造，这便是词序。姜夔词几乎首首有序，广为涉及歌词写作的许多问题，诸如词谱、词式、写作缘起等等。其中有不少序文，可以独立成篇，具备了完整的审美生命，是不可多得的美文，可作单独的审美鉴赏。”[14]
姜词题序的美首先表现在写出美的景致。吴梅《词学通论》就曾大力称道其题写景之美:“石帚题如《鹧鸪天·予与张平甫自南昌同游》云云，《浣溪沙·予女须家沔之山阳》云云，《霓裳中序第一·丙午岁留长沙》云云，《庆宫春·绍熙辛亥除夕，予别石湖》云云，《齐天乐·丙辰岁与张功甫会饮张达可之堂》云云，《一萼红·丙午人日予客长沙别驾之观政堂》云云，《念奴娇·予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云云……叙事写景，俱极生动，而语语研炼，如读《水经注》，如读《柳州游记》。”[15]以下我们举几例分析:
仍然是最著名的《扬州慢》序:“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作者在这一小段文字中描述了一个旧日传说中的人间天堂扬州在经过兵变之后的今日的满目疮痍。先是描述从城外放眼望去的总体观感——一夜雪后，肃杀气氛中但见遍地野生的荠麦，这不由人就想起了诗经《黍离》所描述的亡国之后的景象。再走入城中细看，一片萧条，空旷中只有“寒水自碧”——没有人。茫茫暮色升起，城角上响起凄凉的觱篥声……那带着伤感的景色，相信对许多人都曾有巨大的震撼力。(www.xing528.com)
又如《念奴娇》序:“予客武陵，湖北宪制在焉。古城野水，乔木参天，予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悠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间于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朅来吴兴，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泛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一支神奇之笔，写得如图画，如仙界。作者在这短短的一段文字中写了三处的荷花:武陵荷、吴兴荷、西湖荷，尤其是武陵荷，造境无比清幽优美，风景中的人恍若神仙，读之令人心荡神摇。
除了写景造境之美，这些题序也透着姜词题序语言之优美。除了以上所举者，又如《淡黄柳》序:“予客居合肥南城赤兰桥之西，巷陌凄凉，与江左异，唯柳色夹道，依依可怜。因度此阕，以纾客怀。”不惟写出巷陌凄凉之地柳色夹道，令人怜爱的景致，语言的优美也值得细细琢磨，白石精于音乐，洞悉文字的音乐魅力，所以运字造句，于无意识中运用了这个秘密，只是一段文字，读起来却像歌唱一般，惆怅的情绪于诵读中已经悄然升腾起来。刘熙载云:“词家称白石曰白石老仙，或问毕竟与何仙相似?曰藐姑冰雪，盖为近之。”[16]姜夔题序中最多出现的意象如水、梅、山、雪、柳、竹等等，都是我国文学传统中最富有绝俗之美的意向，其透出的高雅美丽情怀自不待言。我们仍然用吴氏的话结束对姜词题序美的描述:“姜夔的词序具有美文的基本特征:美的意象、美的文词、美的话语、美的情感——凄然的或是野逸的。它是文中之小品，体现了山水游记小品的发展前景;它是文中之精品，晶莹剔透、圆润玲珑。”[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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