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题序研究：辛派与吴文英特点

一、苟安时代题序

这是举国上下苟且偷安的时代，词坛弥漫着灰心绝望的气息。此时词风走向分双线发展:一路是辛派后劲，豪壮之气不足，狂傲之气有余，有戴复古、孙惟信、刘克庄、陈人杰等人;另一派是师法周姜，雕琢典雅，以吴文英为代表。

辛派后劲中刘克庄存词最多，题序也比较有特色。刘克庄以荫仕，赐进士出身，官至龙图阁直学士，在此期的江湖词人词坛上，算是比较显达的一位，因而精神面貌也会有所不同。他的词大多都有题序，但序的数量有限，总体上其题序限于说明作词缘起，一句交代。他的题序有几个特点。第一，他有些和韵之作会一和再和。如《沁园春·和林卿韵》、《沁园春·再和》、《沁园春·三和》、《沁园春·四和》、《沁园春·五和。韵狭不可复和，偶读孔明传，戏成》、《沁园春·六和》、《沁园春·七和》、《沁园春·八和。景定壬戌，经筵读唐鉴彻章，余忝劝育，蒙恩赐赉内墨二笏。后四年发箧见之，有感》、《沁园春·九和》、《沁园春·十和。林卿得女》;《汉宫春·秘书弟家赏红梅》、《汉宫春·再和前韵》、《汉宫春·三和》、《汉宫春·四和》;《念奴娇·和诚斋休致韵》、《念奴娇·再和》、《念奴娇·三和》;《念奴娇·丙寅生日》、《念奴娇·二和》、《念奴娇·三和》、《念奴娇·四和》、《念奴娇·五和》、《念奴娇·六和》;《转调二郎神·余生日，林农卿赠此词，终篇押一韵，效嚬一首》、《转调二郎神·再和》、《转调二郎神·三和》、《转调二郎神·四和》、《转调二郎神·五和》;《贺新郎·郡宴和韵》、《贺新郎·再和前韵》;《贺新郎·王实之喜余出岭，命爱姬歌新词以相劳，辄次其韵》、《贺新郎·蒙恩主崇禧，再用前韵》、《贺新郎·三和》、《贺新郎·生日用实之来韵》、《贺新郎·再用前韵》、《贺新郎·实之三和有忧边之语，走笔答之》、《贺新郎·四用缕字韵为王实之寿》、《贺新郎·实之用前韵为老者寿，戏答》;《贺新郎·己未九日同季弟子侄饮仓部弟免庵，艮翁、宫教来会》、《贺新郎·居厚、艮翁皆和，余亦继作》、《贺新郎》、《贺新郎·四用韵》、《贺新郎·五用韵。读坡公〈和陶诗〉，其九篇为重九作，乃叙坡事而赋之》、《贺新郎·六用韵。叙谪仙为宫教兄寿》。像这样抓住一个题目和作不断的现象在宋代词人中很少见，这一方面体现着作者性格的过于执著(所以若说其词流于粗豪叫嚣，性格原因也不容忽视)，另一方面也表现着现实生活的无聊单调。

他一意学辛，题序中也有表现，如《满江红·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也像辛弃疾一样关心自己的身体，如《鹊桥仙·足痛》、《鹧鸪天·腹疾困睡和朱希真词》、《西江月·腰痛，旧传陈复斋名方，岁久失之》。这种腰疼脚痛也入词的现象，也表现了这期词人精神的极度无聊和对国事的彻底失望。

戴复古词大都有题序，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大都一句话说明写作背景。孙惟信存词不多，其中只有三首有题。

陈人杰卒时年仅26岁，他留下的词作都是《沁园春》一个词调。他有几篇长序很能显示这个年轻词人的开阔胸怀和气度，以及用世的渴望，使人相信若天假时日，他日后定能有所作为。如其中一首序:“予以为古今词人抱负所有，妍媸长短，虽己自信，亦必当世名钜为之印可，然后人信以传。昔刘叉未有显称，及以雪车、冰柱二篇为韩文公所赏，一日之名，遂埒张孟。予尝得叉遗集，观其余作，多不称是。而流传至今，未就泯灭者，以韩公所赏题品尔。今才士满世，所负当不止叉如，然而奖借后进，竟未有如韩公者。才难，不其然，有亦未易识。诵山谷之诗，不觉喟然。因作思古人一曲。他时傥遇知己，无妨反骚。”另一首序:“卢仝有诗云:‘大岁只游桃李径，春风肯管岁寒枝。’予每三复斯言，以为叹息。偶因庭竹有感，因作此词。”另一首序:“予弱冠之年，随牒江东清闱，尝与友人暇日命酒层楼。不惟钟阜、石城之胜，班班在目，而平淮如席，亦横陈樽俎间。既而北历淮山，自齐安溯江泛湖，薄游巴陵，又得登岳阳楼，以尽荆州之伟观，孙刘虎视遗迹依然，山川草木，差强人意。洎回京师，日诣丰乐楼以观西湖。因诵友人‘东南妩媚，雌了男儿’之句，叹息者久之。酒酣，大书东壁，以写胸中之勃郁。时嘉熙庚子秋季下浣也。”另一首序:“南金又赋无愁。予曰:丈夫涉世，非心木石，安得无愁时，顾所愁何如尔。杜子美平生困踬不偶，而叹老羞卑之言少，爱君忧国之意多，可谓知所愁矣。若于著衣吃饭，一一未能忘情，此为不知命者。故用韵以反骚。”又一首序:“姑苏新邑有善为计然之术者，家用以肥。既而作堂佚老，扁日闲贵，盖取唐人‘白衣闲亦贵，何必谒天阶’之句。友人池袭父邀予同赋，因作长短句遗之。”(www.xing528.com)

吴文英词师法姜夔，可惜并未像姜夔一样重视题序。他存词远较姜夔为多，达341首，大都有题序，然而密集度比不上姜夔题序那样的高，长度、文字质量、情感含量也远远不及。总之，在他那里，题序绝不像在姜夔那里那样的必不可少，不可或缺。

虽然没有姜夔那样的文情并茂，但因为吴文英词本身旨意隐晦，如张炎《词源》所评论的“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13]，所以其题序很有实用价值，最能体现题序的导读功能。如《声声慢·赠藕花洲尼》:“六铢衣细，一叶舟轻，黄芦堪笑浮槎。何处汀洲，云澜锦浪无涯。秋姿澹凝水色。艳真香、不染春华。笑归去，傍金波开户，翠屋为家。回施红妆青镜，与一川平绿，五月晴霞。赪玉杯中，西风不到窗纱。端的旧莲深薏，料采菱、新曲羞夸。秋潋滟，对年年、人胜似花。”若非五字之题，我们哪里知道他写的是什么?

吴文英的题序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往往在题序中标明宫调，如《琐寒窗·无射商，俗名越调，犯中吕宫，又犯正宫玉兰》、《庆春宫·无射商越中钱得闲园》，这体现了他擅长音乐、审音守律的特点。

吴文英的词作隐晦难解，但其题序均明白易懂，这倒与他的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且他的许多题序明白展示了一个末世文人的多愁善感。如《西平乐慢·中吕商过西湖先贤堂，伤今感昔，泫然出涕》、《夜游宫·竹窗听雨，坐久隐几就睡，既觉，见水仙娟娟于灯影中》、《惜红衣·余从姜石帚游苕霅间三十五年矣，重来伤今感昔，聊以咏怀》、《珍珠帘·春日客龟溪，过贵人家，隔墙闻箫鼓声，疑是按舞，伫立久之》、《金盏子·吴城连日赏桂，一夕风雨，悉已零落。独寓窗晚花方作小蕾，未及见开，有新邑之役。□来西馆，篱落间嫣然一枝可爱，见似人而喜，为赋此解》、《永遇乐·林钟商过李氏晚妆阁，见壁间旧所题词，遂再赋》、《绛都春·燕亡久矣，京□适见似人，怅怨有感》、《绛都春·余往来清华池馆六年，赋咏屡矣，感昔伤今益不堪怀乃复作此解》，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