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题序研究及承平时代词坛创作阵营分析

一、承平时代题序

前人基本都认同宋初的词没有题序，如王易《词曲史》说:“五代宋初之词，调下无题。”^[4]胡适《词选》序:“这个时代(唐五代)的词有一个特征:就是这二百年的词都是无题的……北宋的词人继续这个风气，所以晏殊父子与欧阳永叔的词都还是无题的。”^[5]

考《全宋词》，第一个为词加上题的是王禹偁，接下来是陈亚，有《生查子·药名寄章得象陈情》、《生查子·药名闺情》，接下来又有聂冠卿一首《多丽》题为“李良定公席上赋”，后又有沈邈《剔银灯》题为“途次南京忆营妓张温卿”。这几个人除沈邈及第年不详外，余者进士及第都在王兆鹏所划定的“承平时代”之前，算是毫无疑义的宋初词人。但这几个人留下的少量题序是不是作者最初所加呢?王禹偁留题一条“感兴”，看起来像是后代选家或书商所加，不甚可靠，聂冠卿的《多丽》之题其实也不能太确定，王易《词曲史》说:“蔡君谟知泉州，寄良定公书云:‘新传《多丽》词，述宴游之盛，使病夫举目增叹。’又附一诗，其后四句云:‘清游盛世传都下，《多丽》新词到海边。曾是尊前沉醉客，天涯回首重依然。’”^[6]又沈邈《剔银灯·途次南京忆营妓张温卿》，据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七载:“宿州营妓张玉姐，字温卿，本蕲泽人，色技冠一时，见者皆属意。沈子山为狱，最所钟爱。既罢，途次南京，念之不忘，为《剔银灯》二阕……”^[7]猜度起来也很有可能是后人据这些本事所加的题序。所以《全宋词》中宋初这很少的几则题序，确实不够作为推倒前人论断的证据。

何以此时少或无题序呢?首先是因为词作数量太少。王著此表下有个说明:“北宋建国初半个多世纪，词人甚少，仅十余位作者，存词仅三十多首，词坛上没有形成一个独立的时期。王灼《碧鸡漫志》卷一就说:国初平一宇内，法度礼乐，浸复全盛，而士大夫乐章顿衰于前日。宋词走上独立的发展道路，实以柳永等人走上词坛为标志。李清照《词论》评‘本朝’乐章，就是以柳永为开端:‘逮至本朝，礼乐文武大备，又涵养百余年，始有柳屯田永，变旧声作新声。’(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引)”。数量太少，自然各种新的现象也不易出现了。而且这段时期内这十几位作者多是五代旧人，当然沿袭旧时创作习惯，不加题序了。

那么我们就从柳永开始。承平时代词坛分为两个创作阵营:柳永、张先阵营和晏殊、欧阳修、范仲淹、宋祁阵营。

柳永词中题序极少，有一首《玉女摇仙佩》题为“佳人”，《御街行》题为“圣寿”，《长相思》题为“京妓”，三首《木兰花》分别题为“杏花”、“海棠”、“柳枝”，《瓜茉莉》题为“秋夜”，《女冠子》题为“夏景”，《十二时》题为“秋夜”。这几个题看起来颇使人怀疑是书商所加，或只是出于咏物词不加题便无法揭示谜底的特殊状况，但即便是出于作者之手，从量质两方面来考察，也都不足为论。

第一个大量的为词加题甚至写序，为宋词题序史留下重笔的是当年常被与柳永相提并论的张先。张先存词165首，有题序者65首，约占全部词作的39.39%，其中三首已经可视为序。张先词题序内容丰富多彩，有的点明所咏之地，有的说明作词地点，有的点明所赠之人，有的记叙歌席酒宴，有的表现一时情怀……后人通过这些题序可以更好地了解词作的意旨和审美情趣，亦可考证词的大致写作时间，从而将词编年，为全面研究张先及其创作打下基础。夏承焘先生的《张子野年谱》不少是以这些题序为重要根据而考证出的。更为重要的是，张先词的题序开创了北宋中后期词有题序的先河。张先词题序的使用，对苏轼产生了直接的影响，是苏轼词体革新的先声。在这时期的词坛上，张先的善作题序是一个值得注目的现象。(www.xing528.com)

张先与柳永，虽然一雅一俗，但他们都未进台阁，而且在词的发展史上都是以创造性强而闻名的。但为何在题序上表现差别如此之大呢?究其原因，柳永的创造性主要体现在创调之才，有新的需要便创新的词调，而张先音乐造诣不及柳永，有新的创意便试图用文字解决。这正是音乐家的词人和文学家的词人的一个分野，这一点对我们后文分析题序的产生发展的原因很有参考意义。

此期另外一个阵营的几位都是台阁重臣，因此不会像这二人如此专心作词，创调创体。范仲淹存词五首皆有题，其中《苏幕遮》题为“怀旧”，《渔家傲》题为“秋思”，《御街行》题为“秋日怀旧”，《剔银灯》题为“与欧阳公席上分题”，《定风波》题为“自前二府镇穰下营百花洲亲制”，但前人多有怀疑这些题是后人所加的，从词题风格来看，也确实很可能是后代选家或书商所为。晏殊贵为宰相，作词基本遵循五代路数，而且多是小令之作，似乎也没有形式开拓的热心，136首词作中只有5首有短题:《采桑子·石竹》、《瑞鹧鸪·咏红梅》、《山亭柳·赠歌者》、《破阵子·春景》、《玉楼春·春恨》。欧阳修存词267首，只有13首有短题:《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诉衷情·眉意》、《蝶恋花·一名凤栖梧，又名鹊踏枝》、《渔家傲·与赵康靖公》、《渔家傲·七夕》、《玉楼春·题上林后亭一名木兰花》、《玉楼春·子规》、《桃园忆故人·一名虞美人影》、《凉州令·东塘石榴》、《蝶恋花·咏枕儿》、《玉楼春·印眉》、《瑞鹧鸪·此词本李商隐诗，公尝笔于扇云，可入此腔歌之》、《千秋岁·春恨》。

这时期要特别注意的有两种现象:

出现了第一首既有题又有序的词，而且这个序是第一首骈序，那就是卢氏《凤栖梧·题泥溪驿》，序云:“登山临水，不费于讴吟;易羽移商，聊舒于羁思。因成凤栖梧曲子一阕，聊书于壁。后之君子览之者，毋以妇人窃弄翰墨为罪。”这首词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但题序却很有开创意义:第一，这是第一个题序兼存的例子;第二，这是第一条女性所作的题序;第三，这是以“阕”为词的量词的最早记录。

出现了以诗度曲为词的记录。刘几《梅花曲》题云:“以介父三诗度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