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脉心香
曾映萍
2011年冬季的某一天，我望着窗外在寒风中左右摇摆的树叶，一下子联想到了日夜苦读的高三学生。元旦将至，我决定给每个学生发一张卡片以示鼓励。有的老师开玩笑说：“你心血来潮吧，那么多学生，又要根据每个人的特点来写，有多难啊！”“没问题，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我文采好着呢”我幽默地反驳。说干就干，我买回一大沓卡片，开始了这项“伟大的工程”。
从谁开始呢？
最近有高校来招飞行员，小A体检初试过关后学习劲头十足，但复试被刷掉后就像霜打的茄子。那就从他开始吧——不能做雄鹰翱翔于蓝天，就做骏马驰骋草原吧。只要你跃马扬鞭，不断前进，来年江城花团锦簇的六月，你奕奕的神采定会在风中轻舞飞扬。
小B，班上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女孩，这次调考发挥欠佳，跟她谈话时我觉察到了她很自卑，情绪也很低落。就送她一个水晶般玲珑剔透的卡通娃娃吧，再附上——似天上一抹淡淡的云，似梅中一缕幽幽的香，你悄悄地为朋友增添欢乐，感动着生命中的每个人。
小C，一个充满灵气的男生，最近迷上了网游，成绩一落千丈。就送给他一双新鞋吧——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为善为恶，只在一念之间；前进倒退，亦只一步之遥。新年来临，送你一双新鞋，勿走老路。
小D，聪明有余，沉稳不足，经不起一点挫折，就给他一个不倒翁——你是一方璞玉，资质优良，但还需反复雕琢。外界的捶捶打打，内心的磕磕碰碰，你都必须承受。经过千雕万琢，你定会成为稀世之珍。
写完这几张后，我反复把玩，感觉良好，甚至被自己感动了。历来只有学生给老师送贺卡，哪有老师给学生送的道理。老师做到我这份上，很不错了。洋洋自得之余，头脑一发热，就把这几张拿到班上去发了。
接下来的一节课，得到卡片的几个学生情绪出奇的好，听讲格外专心。看到这情形，我觉得自己不仅做得对，简直有些伟大了。但是，我的课代表，成绩第一名的小E，很有点不对劲儿。我刚问一句“你怎么啦”，她竟“哇”的一声哭了。我一时不知就里，问了好半天，她才说：“我本来不想说，既然你问了，我就直说。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敬重最喜爱的老师，我这样努力还得不到你的欢心。你发卡片的时候，我总希望下一张就是我的。可是你发完了所有的还是没有我的。我很失望，很伤心。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对你，对学习。”我一惊，那股洋洋自得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想到在学生心里，老师，竟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此时此刻再多的劝慰也抵不上承诺，于是我对她说：“因为你有太多优点，老师一时不知该写哪点。不过你放心，明天你就会得到一个惊喜！”她破涕为笑，转身跑了。(www.xing528.com)
我只好马不停蹄地继续自己的“伟大创举”。好在我文思泉涌，一下子就写好了几十张。但写到几个差生特别是小F时，卡壳了。高一进班时，他是第一名，现在也是，倒数。这家伙上课睡觉、讲小话、看小说、拉东扯西，课余沉迷网游，在寝室不按时作息。各科老师对他的鼓励表扬、批评教育，他概不理睬，一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架势，他跟我也冲突过好几次。对他，我简直是深恶痛绝。现在，要我给他送卡片，没门儿！但静下来一想，全班单落他一人，他会怎么想呢。算了吧，好人做到底，写就写吧。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提起了笔。写什么呢？找闪光点？难！批评？也不好，毕竟是新年之际，何必呢。教育？他会听吗？我叹了口气，重重地把笔扔下。此刻，我后悔极了，教点书，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够了，何必节外生枝自找麻烦呢！现在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不继续下去吧，没得到卡片的同学会伤心。继续吧，又遇上拦路虎，绕又绕不过，避又避不开。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呀！笔拿起，又搁下，搁下，又拿起。拿起、搁下之间，两三个小时一溜而过。几经思量，我写下了这样一段话——为子，你愧对父母，徒添白发；为生，你愧对老师，苦口婆心；为人，你愧对自己，虚掷光阴。但是，你仍有最大的优势——你年轻，你有权利犯错误，更有责任改正错误。何去何从，全在你一念之间。记住，所有爱你的人都会原谅你的过去，期待你的未来。
终于写完了，我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当我拿着卡片走向教室的时候，感到冬日阳光格外温暖，凛冽的寒风异常轻柔。学生一看到我手上的卡片，都围了过来，热切地望着我。他们拿到卡片，急切地打开，高兴地互相传阅，教室里洋溢着节日般的欢乐。
小E高声地朗诵——几幢瓦屋，一孔石桥；几树丹枫，一轮夕阳，炊烟袅袅，宿鸟归巢，渔歌唱晚，天地间弥漫着淡泊、宁静、祥和。这是我梦中的江南水乡，我最向往的地方。待到来年深秋，让我们整理心情，背上行囊，换上轻装，一起去看夕阳晚霞，可好？“哇！老师，你好棒啊，简直太有才了！”我那股洋洋自得又回到了脸上。
这时，我注意到那几个差生都不在教室，没围过来，但也没走远，就在后门边上疯疯打打，眼角却时时瞟向教室。不知为什么，我的心突然一痛。当我叫到他们的名字时，他们一愣，立刻停止了疯打，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老师居然还会给他们送卡片。那惊讶的表情再次令我心痛。他们高兴地跑过来，都是双手恭敬地接过卡片，说“谢谢老师”，小F竟然还鞠了一躬！
我的心沉沉地往下坠。看到学生们那淳朴的笑脸、透明的快乐、真诚的感激，我真是羞愧难当。我只不过写了几句鼓励的话，做了一个老师该做的事，就洋洋自得、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很伟大。可学生们回报给我的是浓浓的敬意、深深的谢意，是他们心灵深处最纯洁的爱！这诚挚的情感如栀子花的清香，轻轻荡漾在教室的每个角落，荡漾在我的心头。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我的心灵没有尘埃吗？我有没有勤拂拭？作为老师，我不能公平地对待每个学生，特别是那些差生，嫌弃他们影响了班级、影响了教学效果。可他们也是父母的希望、家庭的唯一，他们也同样可以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啊。平常只忙于备教、辅改等日常事务性的工作，没有去关心学生的思想，没有和他们进行心灵的交流，以致学生得到几张卡片和几句鼓励的话就受宠若惊。我还配得上那些美好的称号吗？
看到纯洁的学生，我深深地感到自己的狭隘。学生淳朴的笑脸、明澈的眼睛、净洁的心灵，如花，散发出缕缕清香，拂去我心灵的尘埃，荡涤着我的灵魂。这一脉幽幽心香，定会氤氲在我教师生涯的年年岁岁，让我也如他们一般散发出爱的光芒。
（作者单位：武汉开发区一中）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