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平声字的字声特征与腔格

一　也谈昆曲平声字的字声特征与腔格

平声字字声特征与腔格^[14]的研究在四声研究中数量居中。从本文搜集到的材料看来，俞为民、孙从音的文章较为系统。俞为民、孙从音从不同角度论述了平声字的字声特征、腔格特征、字与字及字与声组合。但本人认为，两位学者对平声字的橄榄腔演唱阐述较少，平声字与入声字的组合使用也没有提及。其他学者也很少提及。也有一些人对于平声字的高唱还缺乏正确的认识。针对这些问题，本人在下文给予阐明。

昆曲平声字的高、长是相对的，橄榄腔、撮腔和迭腔等腔的运用使昆曲演唱抑扬顿挫，更有利于表达细腻深邃的情感。平声字与入声字组合使用时，平声字应高于入声字或和入声字音高相当，在时值上前长后短。

（一）关于平声字的字声特征及润腔

1.平声字的高与长

平声字分阴平和阳平，在普通话中阴平的调值是“55”，阳平的调值是“35”，上声调值是“124”，去声调值“51”，普通话无入声。普通话的上声、去声均属阴声，无阳声；昆曲中上声、去声的念白调值与普通话相反。在韵白中，上声最高，阴平次高，阳平居中，入声最低，去声次低。在四声结合使用时作变调处理。在曲调中，上声反而处于低音位置，而去声字激厉劲远，最易动听，往往被曲家安排在高音位置而发挥其特点。

综上所述，平声字在演唱中的相对音高位置应处于去声字之下，当然这里说的是相对而不是绝对的，由于“曲情”的变化，所用的那一个字音是会不断变化的。再来看一看四声音值的长短，徐大椿说得很明白：“四声之中，平声最长，入声最短。何以验之？凡三声拖长之后，皆似平声，入声则一顿之外，全无入象，故长者平声之本象也。但上去皆可唱长，即入声派三声，亦可唱长，则平声之长何以别于三声耶？盖平声之音，自缓、自舒、自周、自正、自和、自静，若上声必有挑起之象，去声必有传送之象，入声之派入三声，则各随所派成音。故唱平声，尤其重在出声之际，得舒缓周正和静之法，自与上、去迥别，乃为平声之正音，则听者不论高低轻重，一聆而知其为平声之字矣。”^[15]

汉字声调即平仄有轻重、高下、长短、徐疾之别，平仄二声的相对、相粘，使字的组合更加紧凑，有抑扬顿挫之美，也使得其成为汉语区别于印欧语系等其他语系的重要特征。昆曲《玉簪记・琴挑》【懒画眉】中33个字，格式为三个7字句，一个5字句（见谱例1），共有“听、伤、秋、西、风、芳”6个阴平声字和“明、云、华、浓、愁、残、闲、红”8个阳平声字。“听”字的腔格——四；“伤”字腔格——四；“秋”字腔格——四；“西”字腔格——上尺上四合；“风”字腔格——四；“芳”字腔格——尺工尺上上四。“明”字腔格——工（低音）；“云”字腔格——工六（两音符均为低音）；“华”字腔格——四上；“浓”字腔格——合四；“愁”字腔格——上尺工尺上；“残”字腔格——四上尺上四上；“闲”字腔格——尺工五；“红”字腔格——工（该音符为低音）四。从该段字面和谱面上并结合陈滨演唱的录音看，低音大多安排在入声字和上声字上，如入声字“月、落”，上声字“数”等。相对来说高音安排在去声字“露、四、宋、赋”等字上。阴平声字相对所用音区较高，但没有去声字高。也就是说，平声字的高唱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甚至有时为了曲情的需要而被安排在低音区。平声字的声调比仄声字长一些，这是汉语的自然现象，昆曲的旋律基于语言本身的特点。阳平声字由低转高的上扬，在这一段旋律中也得到了体现。正是平仄相间，错落有致，才淋漓尽致地表现出背井离乡、孤独难眠的潘必正，在融融月夜到白云楼下闲散走动的内心情感。

谱例12　《玉簪记・琴挑》【懒画眉】片断

2.平声字与橄榄腔、撮腔和迭腔

昆曲演唱起口轻圆、收音纯细、细腻婉转，“水磨腔”有其特有的润腔方式，如带腔、垫腔、滑腔、擞腔、豁腔、买腔等，有16种左右。这里我们主要谈平声字所使用的润腔方式——橄榄腔、撮腔和迭腔等。

（1）橄榄腔。橄榄腔是昆曲演唱中控制音量大小及变换节奏快慢的一种润腔方法，因腔型两头小、中间大，像橄榄一样，而被称为橄榄腔，是昆曲中最能体现收放、抑扬的方法。昆曲大师俞振飞说：“橄榄腔是一种发音方法，不是一种音阶变化的腔格，它最适宜用在俗称‘宕三眼’的地方，或者是散板曲中的‘卖腔’上面。”^[16]橄榄腔对呼吸技术的要求极高，唱前有呼吸准备，在一板三眼的节奏中，从中眼起由抑而扬到板上放足，再在头眼上收束。在顾坚﹑魏良辅改革昆山腔之前，昆山腔平直无意致，以腔行字，缺乏强弱和抑扬，不利于表达细腻深邃的情感。橄榄腔的使用使昆曲的演唱有强有弱、收放自如，更利于表现曲情。旦角像杨贵妃、陈妙常、杜丽娘等角色在演唱中较多使用橄榄腔。

《牡丹亭・游园》【醉扶归】中，“一生儿爱好是天然”的平声字“天”字使用橄榄腔演唱，其腔格为：上尺上・ ・四。第一个音“上”的板式是“宕三眼”，第二个“上”是“三迭腔”，目的是不使平声字“天”的尾音上扬（见谱例13）。

谱例13　《牡丹亭・游园》【醉扶归】片断

《玉簪记・琴挑》中“月明云淡露华浓”的“浓”字是橄榄腔与擞腔的结合（见谱例4）。

（2）撮腔和迭腔。撮腔和迭腔都是用来防止平声字的尾音上扬而设计的润腔。撮腔和迭腔记写是本音符下加一小圆点，两者的区别是撮腔的小圆点紧挨本音符，小圆点前面的音符往往在半拍内均匀重复一次；迭腔的小圆点放在上下两个音符的中间，小圆点前面的音符往往在一拍内均匀重复一次。撮腔原则上是平声字专用，俞振飞说“上去声字间或使用这种腔，那完全是腔格的变化”^[17]。迭腔有时还用于上声字和去声字。如《牡丹亭・游园》【醉扶归】“艳晶晶花簪八宝瑱”中平声字“簪”的腔格为尺工尺・上四，第二个尺后的小圆点就代表第二个尺演唱为撮腔，在半拍内均匀演唱两个十六分音符（见谱例14）。“宝”字腔格为四上尺・上，尺后的点是撮腔。

谱例14　《牡丹亭・游园》【醉扶归】片断

《牡丹亭・游园》【皂罗袍】中“便赏心乐事谁家院”中“家”字腔格为尺上四・合，四后的点是撮腔（见谱例15）。

谱例15　《牡丹亭・游园》【皂罗袍】片断(www.xing528.com)

《牡丹亭・游园》【皂罗袍】中“姹紫嫣红”的“姹”字为去声字，腔格是六尺・上，尺后的点是撮腔（见谱例16）。

谱例16　《牡丹亭・游园》【皂罗袍】片断

《牡丹亭・游园》【步步娇】中“摇漾春如线”中“如”字腔格为四上尺上・四，上后的点就是迭腔。去声字“线”字的腔格为工尺・上四，在工上用了去声字的豁腔，所以在尺上重复，使该字不再上扬（见谱例17）。

谱例17　《牡丹亭・游园》【皂罗袍】片断

迭腔除了有两迭腔，还有三迭腔和四迭腔。又如《玉簪记・琴挑》【朝元歌】中“长清短清那管人离恨”中的第一个“清”字工……尺，“清”字为四迭腔（见谱例18）。“果然是冰清玉润”中的“清”字腔格为工……尺，为四迭腔。

谱例18　《玉簪记・琴挑》【朝元歌】片断

《牡丹亭・惊梦》中【山桃红】“是哪处曾相见”的“曾”字腔格为工六五六…工，属于三迭腔。（见谱例19）

谱例19　《牡丹亭・惊梦》【山桃红】片断

（二）平声字与入声字的组合

关于平声字与入声字的组合，很少有学者提及。通过多个谱例的观察，本人发现，平声字与入声字或入声字与平声字相连，平声字与入声字的音高相当或高于入声字，这是因为昆曲平声字在演唱中最大的特点是“高、长（所用音区相对高，念、唱时值较长）”，而入声字主要特点体现在“出声即断”，虽然阴入声字调值较高，但和阴平声字组合时两者音高也是相当或阴平声字大多高于阴入声字。阳入声字调值本身就比较低，演员在唱时也把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出声即断”上。如《牡丹亭・惊梦》【山桃红】，“紧靠着湖山石边”中的入声字“石”字腔格为四上，平声字“边”字腔格为尺，两字音高比较为前低后高（见谱例20）。

谱例20　《牡丹亭・惊梦》【山桃红】片断

《牡丹亭・惊梦》【山桃红】，“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中“无”字腔格为上工尺工，入声字“一”的腔格为尺工六工尺上四，“无”字的首音低于“一”字的首音，“无”字的第二音高于“一”字的首音，“言”字腔格为上尺，其首音高于“一”字的末音（见谱例21）。

谱例21　《牡丹亭・惊梦》【山桃红】片断

《牡丹亭・拾画、叫画》【颜子乐】，“蝴蝶门儿落合”中阳平声字“蝴”的腔格为尺工五六工，入声字“蝶”的腔格为尺工六，“蝴”的首音和“蝶”的首音音高相同，其末音高于“蝶”的首音音高。“客来过年月偏多”阳平声字“年”的腔格为工六五，入声字“月”的腔格首音为六，“年”的末音高于“月”的首音（见谱例22）。

谱例22　《牡丹亭・拾画、叫画》【颜子乐】片断

《紫钗记・阳关》【前腔】，“正寒食泥香新燕乳”中的阳平声字“寒”字腔格为上尺工，其音阶级进上升，入声字“食”字出口音为尺，整体腔格为尺工。“寒”的末音高于“食”的首音（见谱例23）。

谱例23　《紫钗记・阳关》【前腔】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