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徽州社会研究》揭示《歙纪》文献史料的价值

三、《歙纪》的文献史料价值

由于《歙纪》全面而完整地汇录了傅岩知歙期间对明末歙县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领域存在的严重积弊而采取的整顿和改革措施，以及这些措施实施后的效果，客观真实地记录了明末包括歙县在内的徽州社会、经济和文化等方面的发展状况。因此，其文献史料价值是极其珍贵的。

首先，《歙纪》真实记录了明末徽州的社会状况。自宋代以来，徽州即以“东南邹鲁”和“文献之邦”的美名而声名远播。但明代中叶以后，随着徽商的异军突起和社会变迁速度的加剧，金钱本位主义的欲望开始膨胀，官场腐败现象逐渐加剧。在“金令司天，钱神卓地”^[7]的金钱本位主义观念支配下，明末徽州社会出现了混乱无序的状态，整个社会充斥着一股糜烂的气息，“赌风日炽”、“士风日靡”、^[8]“棍风大炽”、^[9]“镟告之风甚炽”。^[10]总之，“打行、赌博、奸淫、教唆之风日炽”。^[11]这种地痞无赖横行、社会风气浇漓的现象，正是明末徽州社会的真实写照。

其次，《歙纪》还全面记述了明末辽饷加派和徽州自然灾害以及由此引发的饥荒等社会问题。明末的辽饷加派是全国性的，其数量之巨，史书多有记载。而在徽州山区的歙县一县，“钱粮原额伍万有零，加增辽饷捌千陆百余”。^[12]崇祯九年（1636）五月，徽州各地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旱灾，歙县旱灾尤剧，“今新旧不接，邻境年歉。伍月以来，商贩稀少，米价腾涌，万姓嗷嗷。更值时雨愆期，亢阳肆虐，田畴龟坼，禾菽焦枯，枵腹待哺。苦粒食之难求，赤地靡遗……故啼饥乞赈之众，百什成群；告荒禁乱之祠，肩踵相接。至如二十四都坼塘地方山裂，出土如面，远近饥民争夺掘取充食，至有土崩压死者。及食，而肠胃不宜，多致抱病者。如此情形，更可惨痛”。^[13]诸如此类的社会情形，傅岩在《歙纪》中记载极为详尽，这实在为我们了解明末的徽州社会提供了极为难得的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复次，《歙纪》还用大量的篇幅记录了明末包括歙县在内的徽州经济领域特别是市场混乱无序状况的史实。对明末歙县官吏与地痞无赖之徒相互勾结、狼狈为奸、扰乱市场正常秩序的状态，《歙纪》也有较多的记录。在《立法征收》的告示中，傅岩指出：“查有奸玩现年，贿嘱户书，捏添完数，以逊比责，致包揽替代，得以任意侵欺，无由查考，国课民膏为此辈饱蚀。水落石出，欠数仍悬，官民两受其病。”^[14]更有“无籍棍徒，群结白捕，假差假票，鱼肉乡愚。或骂贼指窝，或栽赃诬盗，吊拷吓索，凌虐万端”。^[15]至于奸民与牙行串通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秩序，“以轻马（‘马’同‘码’字——引者注）兑出，重马兑入，致商民均受其病”；在斛斗上“内外削戳，私置两样，出入大小”；在流通货币白银中“插铅灌铜”，^[16]以次充好等。如此严重扰乱市场秩序的种种非法行为，《歙纪》中都有详细而具体的记录。由此可见，《歙纪》一书在文献史料和对徽学研究的学术价值等方面，都具有其他史料无法比拟的特点。

再次，作为地方官记录民事和刑事案件的审结的判语，明人汇集成册的不是很多，而《歙纪》卷九《纪谳语》则大量记载了傅岩审理各类民刑案件的判语，其案件数量达153宗之多，案件内容涉及土地山林和债务、财产和继子继承、租佃关系、主仆纷争、赋役征发和斗殴等社会治安诸多领域的纠纷与诉讼，这在一定程度上为明清时期徽州“好讼”和“健讼”以及各级官府“讼案山积”^[17]的社会现象，提供了最好的注脚，并从而为我们了解和研究明清徽州的法律文化提供了最为详实的史料。就这一方面而言，《歙纪》的法学价值是显而易见的。

最后，由于傅岩本人在文学上的造诣颇深，所做诗赋，多镌理刻肌，颇具风澜。因此，《歙纪》卷四《问政余业》所收录的傅岩大量诗赋古文，其文学价值也是较高的。一篇洋洋近万言的《南征赋》，不仅文辞优美，而且声情并茂，实在不失为明代散文中的精品之作。故毕懋良说他所作诗赋“朗情怀古，赋笔尤奇绝惊人，可称名也”。^[18]毕懋康也盛赞傅岩的《南征赋》，云：“末篇则载《南征赋》一篇。夫赋者，古诗之流也。今之工诗者，不必工赋，即二之大家，赋亦鲜合作。吴明卿晚不敢出其集，曰‘缺骚赋，无以弁’。侯（指傅岩——引者注）能作赋，直欲控引宇宙以自披豁，从事于先辈所谦让未皇者。试一掩卷而按其姓氏，孟坚耶，太冲耶，束皙、应锡耶，何所不肖？谁得指而曰今之人也。”^[19]尽管两位为《歙纪》作序的作者对傅岩诗赋成就有过誉之嫌，但傅岩的文学水平以及《歙纪》的文学价值应当是不容低估的。

总而言之，我们认为，作为明末新安吴氏等众多名刻家刊刻的《歙纪》，由于迄今所知只有安徽省图书馆收藏的惟一一部，因此，其版本价值弥足珍贵。而作为一部全面而具体记录明末包括歙县在内的徽州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状况的专门文献，《歙纪》的史料和学术价值，亦远非一般文献所能相比。

类似傅岩《歙纪》之类明清徽州地方官治理徽州的文书和文献汇编，目前已知还有数种流传于世，它们分别是明万历年间徽州知府古之贤的《新安蠹状》（残，上、下二卷）、^[20]清康熙徽州知府幕友吴宏的《纸上经纶》（六卷）、^[21]康熙休宁知县廖腾煃的《海阳纪略》（上、下二卷）^[22]和清末光绪、宣统年间徽州知府刘汝骥的《陶甓公牍》（十二卷）。^[23]这些徽州地方官的政书汇编，对徽州社会经济史的研究，史料价值是不言而喻的。这些文献连同《歙纪》一道，共同构成了徽学和明清徽州社会经济史的最基本也是最珍贵的第一手资料。

【注释】

[1]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六五《人物志·忠臣三》。

[2]（明）傅岩：《歙纪》卷首《序·吴孔嘉序》。

[3]（明）傅岩：《歙纪》卷二《纪荐剡》。

[4]民国《歙县志》卷一一《选举志·恩荫》。

[5]民国《歙县志》卷一○《人物志·遗佚》。

[6]道光《歙县志》卷八之九《人物志·士林》。

[7]万历《歙志》考卷五志六《风土》。(www.xing528.com)

[8]（明）傅岩：《歙纪》卷五《纪政绩·事迹》。

[9]同上，卷八《纪条示·杜棍谋以坚义济》。

[10]同上，卷九《纪谳语》。

[11]同上，卷九《纪谳语》。

[12]同上，卷五《纪政绩·事迹》。

[13]同上，卷八《纪条示·申报旱荒》。

[14]（明）傅岩：《歙纪》卷八《纪条示·立法征收》。

[15]同上，卷八《纪条示·禁白捕》。

[16]同上，卷八《纪条示·米行勒石》。

[17]同上，卷九《纪谳语》。

[18]（明）傅岩：《歙纪》卷首《序·毕懋良序》。

[19]同上，《歙纪》卷首《序·毕懋康序》。

[20]（明）古之贤：《新安蠹状》（残，上下卷），明万历刻本，原书藏安徽省博物馆。

[21]（清）吴宏：《纸上经纶》（六卷），清康熙刻本，原书藏日本东京大学东洋历史文化研究所。郭成伟、田涛点校整理的《明清公牍秘本五种》收录，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

[22]（清）廖腾煃的《海阳纪略》（上下二卷），清康熙刻本，内有抄补，原书藏中国科学院图书馆。

[23]（清）刘汝骥：《陶甓公牍》（十二卷），清宣统三年安徽印刷局排印本，刘俊文主编的《官箴书集成》第十册收录该书的影印本，黄山书社1997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