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媛
摘 要:亨利·詹姆斯是19世纪后期美国最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之一。关于他的早期作品《华盛顿广场》的研究和评论相对较少,大都集中在主要人物凯瑟琳身上,探究她女性意识的觉醒,自我的成长历程和话语权的丧失等方面。本文将运用唯美主义理论,特别是其代表人物奥斯卡·王尔德的唯美主义主张,结合文本细读的方式来分析凯瑟琳的姑妈———佩妮门夫人。分析其把生活模仿艺术的生活态度及这种态度对小说中人物的生活所造成的影响。由此反映出亨利·詹姆斯对生活与艺术的关系这个问题有一定的关注和思考,并且进一步说明这种生活态度是不切实际的,也是有害的。
关键词:《华盛顿广场》 佩妮门夫人 唯美主义 奥斯卡·王尔德
一、前 言
亨利·詹姆斯是19世纪美国最伟大的现实主义作家之一。《华盛顿广场》发表于1880年,这部早期作品是亨利·詹姆斯最受欢迎的小说之一,多次被改编为电影、舞台剧和歌剧。女主人公在面对冷漠和贪婪的外部压力时,默默维护自己尊严的精神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因此,这部小说对于全面了解亨利·詹姆斯的写作风格变化历程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主人公凯瑟琳的女性意识觉醒,内心的自我成长,对于父权统治无声的反抗等。还有一部分涉及凯瑟琳的父亲———斯洛普医生和她的爱人———莫里斯·汤森德,探寻人与人之间的控制与被控制关系以及婚姻和金钱的关系等主题。本文旨在着眼于剧中唯一与凯瑟琳关系密切的女性,她的姑妈———佩妮门夫人,用唯美主义理论,特别是其代表人物奥斯卡·王尔德的“生活模仿艺术”的观点来分析其行为及产生的后果。由此得出结论把生活当成小说等艺术来生活的观点是过于浪漫,也是会产生不良后果的。
二、自我生活困境
唯美主义认为“艺术的完美来源于自身,艺术本身就是现实,而不是对生活现实的反映。相反,生活是对艺术的模仿。这一思潮并没有受到大众的广泛接受,而是在文化和艺术的精英群体中得到传播”[1]。奥斯卡·王尔德就是其代表人物之一。他声称,“比起艺术模仿生活,更多的是生活模仿艺术”[2]。
像王尔德式的唯美主义者一样,佩妮门夫人抱怨平凡生活的沉闷枯燥。她喜欢阅读通俗小说,常幻想生活能够像小说一样浪漫多姿,像舞台上的戏剧一样激动人心。当凯瑟琳十岁时,斯洛普医生请他的妹妹、佩妮门夫人来照顾年幼的凯瑟琳。佩妮门夫人高大、瘦削又有些苍白,她举手投足间表现出良好的教养,对纯文学有一定的鉴赏力。“她浪漫又敏感,对小秘密和神秘的事物有一种莫名的狂热”[3]。
王尔德认为生活是对艺术的模仿,并解释道,“现在,在英国,我们已经看到,两个具有天才想象力的画家所创造的一种新奇、迷人的美已经如此影响了我们的生活。到处都可以看到罗塞蒂梦中的神秘眼睛,《金色楼梯》中甜美的少女形象。事情总是这样,伟大的艺术家创造了一种形式,而生活会试图模仿,就像一个雄心勃勃的发行人,用一种更流行的形式将它复制”[4]。
作为一个敏感的唯美主义者,佩妮门夫人在生活中十分注重内心的浪漫感觉,比如她的婚姻。佩妮门夫人的姐姐嫁给了一个声名显赫的商人,哺育了一个繁荣的家庭。跟她姐姐不同,佩妮门夫人对金钱、地位并不十分看重,相反,对她来说重要的是艺术的美感。她嫁给了一个病恹恹的贫穷牧师。因为这个牧师善于雄辩,他的风格华丽,令人折服。不幸的是,在佩妮门夫人三十三岁时,就成了寡妇。她的丈夫没有留下子嗣,没有留下遗产。唯一留下的就是佩妮门夫人对他似繁花般华丽演讲的记忆,这种记忆使佩妮门夫人平日说话时也语带芬芳。这也反映了佩妮门夫人把艺术的、多愁善感的内心感觉当成是比金钱、声望等世俗之物更为文雅、珍贵的东西。
当她丈夫去世后,佩妮门夫人借住在斯洛普医生家里。斯洛普医生认为他妹妹就连字母表一样简单的常识都永远学不会。此时,她更沉溺于自己的想象,来逃避现实生活的无聊和乏味。“佩妮门夫人觉得自己有个情人,他们以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商店为据点,偷偷交换信件,当然,这些信件上的署名都是化名”[5]。但是,这都是她的想象,佩妮门夫人从来没有过情人。
斯洛普医生十分了解妹妹,他知道当凯瑟琳十七岁以后,佩妮门夫人就会把这种想象的对象转移到凯瑟琳身上。她将会试图说服凯瑟琳相信,某个有着美髯的小伙子疯狂地爱着她。当然,现实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小伙子,也没有什么恋爱事件。女儿凯瑟琳并不像她姑姑佩妮门夫人那样,浪漫不着边际,斯洛普医生稍稍觉得一丝安慰。
佩妮门夫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唯美主义的,她的生活是为了模仿艺术,而不是实实在在地存在。从文学或艺术的角度来理解生活,人们往往会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失去了认识客观现实的能力。他们面对生活时缺乏理智的头脑,认识与现实有很大的差距。
三、凯瑟琳婚恋的失败
凯瑟琳生性木讷,相貌平平,作为斯洛普医生的独生女儿,她能继承到一笔可观的遗产。因而受到了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莫里森·汤森德的追求。精明的医生看出了汤森德猎取财产的动机,坚定地拒绝了他们之间的交往。纯真的凯瑟琳受到花言巧语的蒙骗,对爱情忠贞不渝,父女之间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意志之战。
王尔德认为,“现代思潮中的悲观主义是哈姆雷特发明的,整个世界因为一个虚构人物的忧郁而变得忧伤。虚无主义者,完全是文学的产物,他是屠格涅夫发明的,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得到完善。文学总是先于生活。它并不模仿生活,而是按照自己的目的塑造生活”[6]。王尔德认为,使自己的生活达到艺术的层次,是生活的首要目标。《华盛顿广场》中的佩妮门夫人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艺术中的人,她自觉或不自觉地使自己的生活符合艺术小说中的桥段。
佩妮门夫人完全把侄女凯瑟琳的恋爱当成了一部戏剧,预先设置了一幕幕浪漫温馨的场景。她把英俊迷人的汤森德设定为男主角,但凯瑟琳这个沉闷的女主角却叫她失望。当她得知凯瑟琳“很没有情调地选择在一间装饰着印花棉布的会客厅和莫里斯见面”[7],而不是她想象中的“铺满落叶的喷泉旁的幽会”[8],佩妮门夫人感到很遗憾。
基于对视觉和文字艺术的论证,王尔德进一步作出推论,生活也是对艺术的模仿。他又对这一论断作出了细致的解释,“事物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看到了它们,而我们看到了什么,如何看到它们,都取决于影响我们的艺术。看一件事物和看见一件事物完全不同。除非我们看到它的美,否则就等于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当我们欣赏到一件事物的美,它才真正地存在。比如,现在人们能看到雾,并不是因为有雾,而是因为诗人和画家们教会了人们欣赏雾的各种神秘效果。伦敦有雾也许已经几个世纪了,我敢说是这样的。可没有人注意到它,所以我们也对它一无所知。一直以来,它们并不存在,直到艺术发明了它们”[9]。
凯瑟琳夹在父亲和爱人之间,左右为难。佩妮门夫人并未考虑怎么帮侄女走出困境她所想只是如何让目前的情况更曲折复杂、更扣人心弦。她出的主意是:“凯瑟琳会秘密地结婚,而她自己将扮演新娘的女伴,或是忠实的保姆。她想象婚礼将在某个隐蔽的地下教堂进行。而这对负罪的恋人———她喜欢把可怜的凯瑟琳和她的追求者莫里斯看做是负罪的恋人———则被一辆飞驰的马车带到郊外一个不为人知的住处。她会秘密地拜访他们,戴着厚厚的面纱,在那儿,他们会忍受一段窘迫却浪漫的日子。这期间,她将是他们在世间的保护神,他们的调解人、辩护人,担负着这对恋人和世界的联系的使命。而最终,她的哥哥会和他们和解,那将是个极其动人的场面,而她自己将是这画面的中心人物”[10]。
比起凯瑟琳的处境,佩妮门夫人更会为了给她和汤森德的会面选一个有情调的地点而大伤脑筋。他们的会面并没未就目前困境,提出建设性意见。佩妮门夫人更享受其中浪漫紧张的气氛。他们会面的过程,是佩妮门夫人多年来最快乐的半个小时,真是太激动人心了。在这个过程中,她完全忘记了备受情感困扰的凯瑟琳的存在。(www.xing528.com)
佩妮门夫人把生活当成艺术来过,不仅让她自己与现实隔离,还丧失了关心和爱他人的能力。对他人的困境没有积极的影响,反而有消极的作用。侄女凯瑟琳觉得她佩妮门姑姑愚蠢,多管闲事。佩妮门夫人一直欣赏的汤森德在利用她的同时认为她是个白痴。同时,佩妮门夫人的名字———Penniman也暗示了她是没有价值、一文不值的。由此也可以看出,作者对于佩妮门夫人的刻画是有意的,对这个人物的态度是嘲讽的,把她塑造成了一个滑稽荒谬的小丑形象,同时,也通过她讽刺了那种主张生活模仿艺术的唯美主义情怀。
在《华盛顿广场》中,佩妮门夫人的这种态度,造成了更为严重的后果。真正的受害者是凯瑟琳,在被爱人抛弃之后,她受到了很深的伤害。从此,拒绝其他异性的追求而终老一生。虽然她后来生活得正常而又平静,事实上,她的内心生活在一个冰冷又孤独、没有爱和温暖的荒原之中。她对生活的爱和激情早已经死了。
四、结 语
佩妮门夫人在生活中盲目地模仿艺术,混淆模糊生活与艺术的界限,极易被自己的想象蒙蔽,认识不了真正的现实。她的这种唯美主义认识,导致了她自己生活的不幸福完满,在丈夫死后,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只得投靠兄长斯洛普医生。她的这种态度还影响了侄女凯瑟琳的婚恋。汤森德旨在掘金,他对凯瑟琳的追求是虚伪的、功利的,佩妮门夫人却把这种虚假的恋爱关系当成是让自己生活更有趣味、更激动人心和更符合小说、戏剧等艺术情节的机会。从这个角度上说,她和汤森德是一样的,都是利用凯瑟琳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从中可以看出,詹姆斯对生活与艺术这一颠倒关系和其后果的关注和思考,并通过刻画佩妮门夫人这一人物,向读者传达,这种态度是荒谬可笑的、百害无一利的。
[1]Klages Mary. Literary Theory: A Guide for the Perplexed[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
[2]Wild Oscar. The Artist as Critic: The Critical Writing of Oscar Wilde[M]. Greenwoods: Greenwoods Press,1993
[3]王珊.“寡言”女继承人———试析《华盛顿广场》中女性话语权的剥夺[J].外国语言文学,2007,32(4): 280—285
[4]Wild Oscar. The Decay of Lying[M].New York: Vintage,1970
[5]James Henry. Washington Square[M].New York: Washington Square Press,2001
【注释】
[1]参见Literary Theory: A Guide for the Perplexed,p115,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9
[2]参见The Artist as Critic: The CriticalWriting of OscarWilde,p52,Greenwoods Press,1993
[3]参见王珊,《“寡言”女继承人———试析〈华盛顿广场〉中女性话语权的剥夺》,载于《外国语言文学》,2007年第4期.
[4]参见The Decay of Lying,p33,Vintage,1970
[5]参见Washington Square,p22,Washington Square Press,2001
[6]参见The Decay of Lying,p39,Vintage,1970
[7]参见Washington Square,p62,Washington Square Press,2001
[8]参见Washington Square,p71,Washington Square Press,2001
[9]参见The Decay of Lying,p301,Vintage,1970
[10]参见Washington Square,p98—99,Washington Square Press,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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