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宾诺莎哲学研究-探索自然系统及其哲学体系

第二编　自然系统

要了解斯宾诺莎的整个哲学体系，我们首先需要寻找一条接近它的正确途径。

斯宾诺莎曾经在给奥尔登堡的一封信里举了一个这样的例子：假如一个生活在血液里的寄生虫想感知它周围的环境和事物，那么从寄生虫的观点来看，每一滴血粒都是一个独立的整体，而不是作为一个较大整体的一部分，因为这寄生虫并不知道所有这些血粒是如何为血液的一般本性所支配的，它们彼此是如何按照血液的一般本性的要求而相互适应的，也就是说，这个寄生虫并不认识每一滴血粒之所以有这样的性质和状态，乃是由整个血液的本性决定的。但事实上，斯宾诺莎继续说，每一滴血粒只是整个血液的一部分，要理解每一滴血粒，我们必须把它同一个由血、淋巴、乳糜等液质所组成的整体联系起来，由这个整体来说明每一滴血粒的性质和状态。而且，斯宾诺莎进一步说，即使血液这个整体也是另一个更大整体的一部分，要理解血液的本性，我们必须把它同另一个更大整体联系起来，由这个更大整体来说明血液的本性。斯宾诺莎认为，我们人类生活在宇宙中，就如同这个寄生虫生活在血液里一样，如果我们要想正确认识和理解我们周围的事物，我们就绝不能像那个寄生虫一样，把围绕我们四周的物体看成是彼此独立的整体，而应当把它们都看成是一个整体的部分，而这个整体又是另一个更大整体的部分，否则我们就会像寄生虫那样犯了近视的错误。在斯宾诺莎看来，整个宇宙就是一个无限的庞大整体，宇宙中的每一个事物——甚至包括我们自身——都只是这个整体的一个极其微小的部分，它们彼此相联系，并与宇宙整体相一致。他写道：

对自然界中的所有物体，我们可以而且也应当用像我们这里考察血液的同样方式来加以考虑。因为自然中的所有物体都被其他物体所围绕，它们相互间都被规定以一种确定的方式存在和动作，而在它们的全部总和中，也就是在整个宇宙中，却保持同一种动和静的比例。因此我们可以推知，每一事物，就它们以某种限定的方式存在而言，必定被认为是整个宇宙的一部分，与宇宙的整体相一致，并且与其他部分相联系。^[1]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清楚地理解，斯宾诺莎哲学的根本出发点是一种我们现在可以称之为系统论的认识论观点，这种认识论观点的特征在于不是把整个宇宙看成一簇疏松的不发生联系的个别事物的堆积，而是把它看成由所有存在事物组成的一个庞大的有机系统。虽然这个系统内的各个事物都有极其多样的性质和转化，但是它们都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都服从统一的自然规律和法则。我们要认识系统的每一部分时，首先必须把握整个系统，只有理解了整个系统的性质，我们才能清楚地知道它的部分的性质。换句话说，这种认识论不是以个别对象或个别现象作为研究的中心，而是以个别对象或个别现象所构成的整体或系统作为认识的中心。它否认那种以个别事物或个别现象本身来进行孤立研究和认识的实物中心论观点，而主张把个别事物或个别现象当成它们所构成的那个整体的体现者来认识、把事物当做它们所隶属的那个系统的一个部分来加以揭示的系统中心论观点。它认为只有把一种现象和所有其他与之相联系的现象的共同性质弄清楚，把该现象所隶属的那一系统的根本规律弄清楚，才能真正认识这一现象的个别性和独特性。

这种观点也可以说成是一种永恒必然性的观照。斯宾诺莎曾经说：“事物被我们认为真实的，不外两个方式，或者是就事物存在于一定的时间及地点的关系中去加以认识，或者是就事物被包含在神内，从神圣的自然之必然性去加以认识。”^[2]前一种方式显然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科学认识方式，斯宾诺莎不满足于这种仅从事物本身进行研究的科学认识方式，他要创造一种从神圣必然性去观照一切的哲学认识方式，这种方式就是他所谓的“在永恒的形式下（sub specie aeternitatis）去认识事物”的方式。他说：“在永恒的形式下以认识事物，即是就事物通过神的本质被认作真实存在去加以认识，或者就事物通过神的本质而包含存在去加以认识。”^[3]这是一个新的立脚点，斯宾诺莎自己也毫不掩饰他的这一新立场。据说他有次对莱布尼兹这样说过：“一般哲学家是从被创造事物开始，笛卡尔是从心灵开始，而我则从神开始。”^[4]也可能是这样一种自豪，斯宾诺莎有一次对他的通信者讲到他的哲学时说：“我并不认为我已经发现了最好的哲学，我只知道我的哲学是一种真正的哲学。”^[5]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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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斯宾诺莎书信集》，英译本，211页。

[2]斯宾诺莎：《伦理学》，239页。

[3]同上书，240页。

[4]斯太因（L.Stein）：《莱布尼兹和斯宾诺莎》，德文版，283页。

[5]《斯宾诺莎书信集》，英译本，3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