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逻辑学——绝对理念的体系
黑格尔的逻辑学就是他的哲学的核心内容,就是绝对理念的体系、是真理。对此,黑格尔是这样说的:
逻辑须要作为纯粹理性的体系,作为纯粹思维的王国来把握。这个王国就是真理,正如真理本身是毫无蔽障,自在自为的那样。人们因此可以说,这个内容就是上帝的展示,展示出永恒本质中的上帝在创造自然和一个有限的精神以前是怎样的。(28)
在《小逻辑》中,黑格尔还引用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萨哥拉的话“理性统治这世界”,来解释他所说的“纯粹思维的王国”,并指出:“或者用我们的说法,理性是在世界中,……理性构成世界的内在的、固有的、深邃的本性,或者说,理性是世界的共性。”(29)我们当怎样看待这个逻辑体系呢?
首先,在黑格尔上述关于逻辑的种种说法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逻辑作为理性体系,是统治、支配世界的原理。它在我们人类认识它之前、甚至在上帝创世之前就存在了,它的内容就是上帝的展示。这些意思不过是证明了本书反复论述的一个观点:本体论作为纯粹哲学原理,是完全超验的东西。本体论哲学从其实质上讲是唯心论的。(www.xing528.com)
以上是我们对黑格尔的逻辑学或本体论的实质的一个直截了当的结论。对于一个经历过黑格尔的思想训练并接受了那种思想方式的人来说,他可能倒会认为黑格尔在其逻辑学中所展示的一切是十分自然的。因为那种思想训练要让人接受一种“纯粹的概念”,这种概念事实上并不标志任何现实世界中的对象,即使它原来在日常的运用中标志某种实际的对象,经过思想训练,也要去掉这种“经验的表象”。这样的纯粹概念,其获取意义的途径只在于概念间的互相关系,即成了逻辑规定性的概念。甚至黑格尔认为,作为显现着的精神,意识自己也会达到对那些纯粹概念的把握。据说意识的运动,在自己的途程中解脱了它的直接性和外在具体性后,就变成了纯知,即以那些自在自为的纯粹本质自身为对象的纯粹思维。纯粹思维中运动着的就是纯粹概念。这种思维不是日常中的人的主观思维,甚至也不是人类的思维,而是从逻辑上得到规定的纯粹概念自己在思维。照黑格尔的说法:“精神的运动就是概念的内在发展:它乃是认识的绝对方法,同时也是内容本身的内在灵魂。——我认为,只有沿着这条自己构成自己的道路,哲学才能成为客观的、论证的科学。”(30)所以,当黑格尔说,绝对理念是会自己运动的时候,他已事先将理念或纯粹概念逻辑化了。我们曾说,本体论有其自己的特殊语言,这种语言是哲学家对日常语言改造的基础上形成的。从日常语言中选择所需要的词,使它们与经验的表象相分离,然后赋予逻辑的规定性,这便是黑格尔的本体论哲学中的概念或范畴的来源。没有这种语言的改造,是不可能有本体论的。例如,当举出“质”这个概念时,日常的思维是通过各种“质”的表象来理解它的意义的,一般并不会由此而“必然地”推论到“量”的概念。但是作为一个不许从其表象方面来理解的逻辑概念“质”,除了从与“量”的关系方面去规定它,恐怕就毫无意义了。现代哲学有一种看法,认为语言的约定俗成就像是游戏中的规则。然而远非游戏那么轻松的是,语言规则的改变不仅影响到思想方法,还可能涉及世界观问题。本体论中就包含着一种世界观,它是用特殊的语言来支撑的。
其次,经由逻辑的推演构造出来的绝对理性、真理,必然表现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关于这一点,并不难理解,因为本体论中的概念或范畴都是依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即逻辑规定性而成立的,离开了这张关系网便无法成立,这种情况,我们已经在柏拉图的《巴门尼德篇》中领略过了。黑格尔采用的是辩证法,范畴间的联系就更加严密、更加有序了,其中每一个范畴都是作为整个体系中的一个必然的环节出现的,或至少黑格尔认为应当如此。因此,一个范畴离开了体系便不能成立,而且还会影响到整个范畴体系的成立。所以黑格尔写道:“关于理念或绝对的科学,本质上应是一个体系,因为真理作为具体的,它必定是在自身中展开其自身,而且是必定联系在一起和保持在一起的统一体,换言之,真理就是全体。全体的自由性,与各个环节的必然性,只有通过对各环节加以区别和规定才有可能。”又说:“哲学若没有体系,就不能成为科学。没有体系的哲学理论,只能表示个人主观的特殊心情,它的内容必定是带偶然性的。”(31)体系问题看似只是本体论的外观形态,它之引起我们的特别关注,还因为它能在中西哲学比较中说明一点问题。常说德国人一讲理论就是一个体系,看来这并不仅仅由于德国人喜好如此,其重要的原因还在于逻辑方法的运用。这种方法本身要求理论成为一个体系。中国先哲表达的思想不能说不合逻辑,但是,没有西方那种严密的逻辑,尤其是没有将概念逻辑化。这反映出中西哲学形态上的差异的一个方面,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下去。黑格尔站在西方哲学,尤其是本体论哲学的立场上,把各种哲学看成是自成体系的一个个圆圈,又把更大范围的哲学看成是由这许多小圆圈组成的大圆圈。不可否认,黑格尔的这一思想颇具美学意义,由此而产生一定的魅力。有的作者便依这一思路来写作中国哲学史。对此,我以为当取慎重态度。这里只是提醒大家注意如下几点。
首先,黑格尔关于哲学体系的观点是与另一个观点密切联系的,即:“哲学史上所表现的种种不同的体系,一方面我们可以说,只是一个哲学体系,在发展过程中的不同阶段罢了。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说,那些作为各个哲学体系的基础的特殊原则,只不过是同一思想的一些分支罢了。”(32)这是把哲学看作只有一种形态,而必然把其他可能的不同哲学形态排除在外。事实上,黑格尔是不承认中国有哲学的。这个观点显然是不正确的。其次,应当承认,黑格尔的观点在西方曾经影响很大,所以,当黑格尔哲学过时以后,许多人都曾惊呼哲学终结了。然而,事实上,现代西方哲学仍在顽强地探索和发展,出现了许多与黑格尔所说的不同形态的哲学,它们也不能纳入黑格尔所刻画的那种体系。最后,我们指出,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一文中对黑格尔所作的全面批判中,突出的一个方面就是对黑格尔哲学的“体系”的批判。
然而,这一切也给我们留下了一个强烈的印象,黑格尔的逻辑学不仅是由纯粹概念的自身运动组成的超验的哲学原理,这个原理还是一个体系。这就是作为典型的本体论的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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