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体论研究：深入探讨人的认识能力

（一）从人的认识能力谈起

康德开始从事哲学的时候，正是认识论风行的时候。认识论分为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两大派。理性主义看到的是人的逻辑推理能力，借助于这种能力，人能得到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经验主义则强调一切观念的经验起源，怀疑各种一般的观念的实在性，乃至否认一切知识的普遍必然性。如果考虑他们各自的合理性，那么我们承认，他们分别肯定了人具有构成经验表象的能力和理性推理的能力。但是，人是一个统一体，如果认识的能力可以表现出不同形式和方面的话，人的理性本身应当是一种统一的东西。康德把人的认识的各种结果当作是既定的事实，从对这些事实的分析中追溯人必有使各种认识结果（或知识）产生出来的能力，并进而为追溯这一能力的统一的形式和作用，进入了远离经验的纯粹理性的领域。康德便这样使已经湮没掉的本体论领域重新开启出来。

理性主义的一个缺憾是，它不能解释一般的概念及运用这些概念进行推理的能力的来源。所以，它不得不采取“天赋观念”说。经验主义正是抓住了这个漏洞，与理性主义相对抗。它认为，人的一切观念都起源于对感性知觉的反思，知觉是我们唯一直接获得的东西，一切的反思、想象都是在知觉所得的印象、观念的基础上进行的。经验总是具体的、有限的。凡被认为是普遍必然性的知识都是超出经验的范围、因而是值得怀疑的。休谟尤其致力于说明，当人们作超出经验范围的推论时，主要使用的是因果性这个观念，然而从经验事实中并找不到因果性观念的起源，这个观念只是人们多次见到相继发生的事件的重复出现而形成的一种思想习惯。

但是，事实上，人们可以肯定存在着普遍必然的知识，例如数学知识（这是休谟不得不承认的），还有自然科学（如当时已广为传播的经典物理学）。那么这些作为认识活动成果的知识是怎么可能的呢？

为了揭示在产生出这些具有普遍必然性知识时人的认知能力的活动方式，康德先分析了组成这些知识的判断形式。康德认为，在主宾关系的一切判断中，有两种可能的形式。一种是宾语包含在主语之中，是主语的概念中所具有的一种东西或意义；另一种是主语的概念中不包括宾语所指的东西与意义，但是在判断句中它们被连结在一起了。前一种判断称为分析判断，后一种称为综合判断。分析判断实际上也可看作是从整体中析出其某一部分的推论，它虽然没有增加新的知识，却具有必然性，因而分析的判断总是先天的。综合判断由于把主语中本来不包含的意思作为宾语，与主语联系起来了，增加了有关主语的新的知识。如果这样的连结是直接根据经验得出的，称为后天综合判断。但是有些综合判断并不是直接根据经验而作的，但却并不缺乏必然性，这样的综合判断称为先天综合判断。

真正称得上具有普遍必然性的那些知识，都是由先天综合判断构成的。康德首先举出数学的命题为例。例如，他认为“7＋5＝12”就是一个先天综合命题。（对于这个命题的先天性，即必然性是没有可怀疑的，但对它究竟是综合还是分析命题，可能会引起争论。因为人们可以认为，12可以分为5与7之和。但是康德要求在此不要颠倒次序，我们先是有了5和7这两个数，并将它们连结在一起，对这两个数的分析中是产生不出12这个数的，12是作为一个与5和7都不同，也与“5＋7”这个算式或概念不同的一个概念与之相连结的。）又如几何学命题“两点间的直线是连结两点最短的线”，这里，两点间的直线只是一个表示“质”的概念，这个判断是把“最短”这个“量”的概念加上去了。

其次，康德指出自然科学的原理是由先天综合判断组成的。如：“在物质界的一切变化中，物质的量是守恒的。”又如：“在运动的一切传递中，作用力和反作用力必然是相等的。”因为在这两个命题中，都不能由对物质的变化及运动的概念的分析中得出其宾语。(www.xing528.com)

再次，形而上学的命题中也有先天综合判断，如：“世界必须有一个最初的起始点。”这里需要注意，虽然康德也列出了形而上学中的先天综合命题，但他讨论人的认识能力或知性范畴时，并不以形而上学命题作为根据。他之列出这类判断，纯粹是依据先天综合判断的原则而划分的。因此，形而上学中的先天综合判断与前两类先天综合判断是应当加以区别的。前两类是据以追溯人的认知力的出发点或根据；形而上学的命题则是说明人的理性不安分于认知范围之内，常越出一切经验的界限的表现。

按照经验主义的说法，一切观念源于经验，从这些观念中构成的知识并无普遍必然性。而数学知识和自然科学知识既然包含着先天综合判断，具有普遍必然性。对这样的事实又当如何解释呢？既然经验中找不到普遍必然性，那么，它必然存在于人的先验的认识能力之中，数学和自然科学知识只能解释为是人的认知能力对经验材料加以整理的结果或产物。“纯粹数学知识何以可能？”“纯粹自然科学何以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发问，为的是要得出人自身中具有含有先天必然性的认知的能力，应当去探寻和搞清这种能力。

康德研究的结果是，使数学知识成为可能的人的先天认知形式或能力，称作先天时空直观形式；使自然科学知识成为可能的人的先天认知形式或能力，称为纯粹知性概念即范畴。知性范畴一共有十二种，它们相应于形式逻辑的十二种判断：

这就是说，当人们作各种判断的时候，从认识论上说，就伴随着各种认识的形式。有人将这些认识形式或范畴比作模具，这很形象，不同的模具容纳经验材料，就铸成不同的知识内容。

先天直观形式和范畴是人的认知形式或能力，它们都属于人的理性的能力。但是，理性并不穷尽于认知。理性还有超越一切经验、作为纯粹理性思辨的方面。考察纯粹理性的思辨的形式，就进入了对形而上学和本体论考察的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