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谟观念说：解释观念的经验性质及区分方法

（三）休谟的观念说

同一个idea，在本体论里指理念，在近代理性主义里是概念，而在休谟这里则被译成“观念”。“观念”这个名称正确地表述了它是从经验的观察中得到的东西，它既不同于被认为是独立实在的理念，又不同于逻辑规定性的概念。建立在这种“观念”上的哲学，是根本反对本体论的。让我们先来大致了解一下休谟关于观念的论述。

休谟从起源上论述了观念的经验性质。他认为，人的知觉分为显然不同的两种：印象和观念。印象是指进入心灵时最强最猛的那些知觉，其中包括所有初次出现于我们心灵中的一切感觉、情感和情绪。至于观念，则指我们的感觉、情感和情绪在思维和推理中的微弱的意象。休谟说，它们两者的差别在于，当它们刺激心灵，进入我们的思想或意识中时，它们的强烈程度和生动程度各不相同。

根据上述说法，我们大致可以认为，印象是人所知觉到的，尤其是人当下所知觉到的除了思想活动的各种感受；而观念则是出现在思想中、或被思想用作推理的东西，用休谟的话来说便是：“当前的讨论所引起的一切知觉便是一例，只要除去那些由视觉和触觉所引起的知觉，以及这种讨论所可能引起的直接快乐或不快。”⁽³⁰⁾

但是不要以为休谟所提到的在思想中的东西、甚至思想可用作推理的东西就是概念，因为我们一般把概念认作是事物本质的概括，休谟的观念不是这样的概念，更不是纯从逻辑上加以规定的概念或理念。休谟所谓的观念是与印象密切相关的，即印象是观念的原因，观念是印象在思考时的复现。他的例证是，一个天生的盲人或聋子，既然从来就没有过从视觉或听觉获得的印象，也就不可能形成相应的观念。

当然，实际情况不是这样简单。许多复杂的印象和观念并不是一一对应的。例如，人们能设想新耶路撒冷为一座黄金铺道、红玉砌墙的城市，即有这样一个观念，可是，人们从来没有获得过它的印象，因为事实上并没有这样一个地方。又如，一个去过巴黎的人当有过关于巴黎的生动印象，然而，他却很难对那座城市形成那样一个观念，使它按照真正的和恰当的比例完全复现那座城市的全部街道和房屋。对这个问题，休谟的办法是把印象和观念又区分为简单和复合两种。简单的印象肯定先于简单的观念，并且两者是完全对应的。至于复合的观念可能并不对应于实际的印象。

以上的情况也可能是休谟在主张观念是印象的复现时，除了使用“反思”这个词以外，还把它们划分为记忆和想象两种方式。两者的区别在于，印象在记忆的观念中要比在想象的观念中强烈得多。另一个区别是，记忆中的观念保存着印象的次序和位置，而在想象中，则可以自由地移动和变化它的观念。(www.xing528.com)

总之，无论是简单观念还是复合观念，它们归根结蒂起源于印象。思想能起的作用是自由排列、变动观念的位置，或者，思想最多也只能填补一些观念的小空白。例如，有一组由深到浅依次连续排列的色彩，当其中缺乏某种过渡色时，虽然一个人可能从来没有关于那种缺乏的色彩的印象，然而他仍能形成这种缺失的色彩的观念，来填补这个连续的色彩变化中的空白。

休谟上述那些关于观念的基本主张，导致他对关键的“一般观念”或“抽象观念”的看法。这里，休谟接受贝克莱的观点，以为“一切一般观念都只是一些附在某一名词上的特殊观念，这个名词给予那些特殊观念以一种比较广泛的意义，使它们在需要时唤起那些和它们相似的其他各个观念来”⁽³¹⁾。休谟对这个观点作了进一步的论述。

休谟说，哲学家们用抽象的观念代表一类有不同特性的事物，如“人”这个观念就被用来代表种种不同身材和性质的人们。休谟认为，要使一个抽象观念起这种代表作用，只有两种途径：或者同时表象人的一切可能的身材和一切可能的性质；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就蕴摄着心灵具有无限的才能”，反过来说就是，心灵不可能在经验中遍知人的所有可能的性质。或者，另一种途径是，根本不表象任何特殊的身材和性质。但这也是一个错误的推理。理由是，对于任何数量或质量的程度，如果没有形成一个明确的概念，那就无法设想这个数量或质量。这即是说，如果去掉了具体确定的数量，这样的观念就不再是一个关于数量的观念了。由此可见，依休谟的主张，观念都是特殊的，并不存在那种与特殊相脱离的、光靠互相之间的逻辑关系获得其规定的一般或抽象的观念，如我们前面指出的“绝对的大”、“绝对的小”那样的东西。

休谟还须说明一种情况，即我们在日常思维和语言交谈中使用大量“一般的观念”，如果没有它们，我们的思想和交流就会是相当困难的。对此，休谟的解释是，当人们使用“一般的观念”时，是超出了它们的本性，但这是由于思想和交流的需要而养成的一种习惯。当一个观念的名称出现时，显示在心灵里的只能是一个特殊的对象，但是由于这个名称被假设为也用于其他许多个体，而这个词又不能同时再现所有这些个体的观念，所以它只是触动了灵魂，让心灵随时准备唤起和观察其中的任何一个。就好比三角形这个观念，我们心中显示出来的只能是其中一个特殊的三角形，而不可能是一个既是等边、又是等腰或不等边三角形。我们可以根据谈话或思想的需要，随时从一种特殊的三角形转入另一种特殊的三角形，所谓一般的三角形观念不过就是起着这种转来转去作用的特殊三角形观念。

这样，休谟坚持认为，观念就其本性来说只是特殊的，一般观念是不可能的；只是由于习惯，它才在表象作用上成为一般的、并且用它来代表无数其他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