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理念论的批判及数学问题讨论

（一）问题的取向

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理念论的批判主要见于《形而上学》一书，一处是第一卷第9章，另一处是第十三卷第4、5两章。这两处的内容大体是相同的，甚至在文字上也多有雷同。这一批判的主旨是很明确的，即，它根本否认有理念这样的东西存在，从而否认理念论是能够解释事物最终原因的理论。然而，由于历史背景以及思想方法等种种原因，我们对亚里士多德所作的这一批判的许多细节，并不都能理解。

汪子嵩先生曾经对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理念论的批判这个题目作过深入的研究。⁽⁶⁾他详细梳理出亚里士多德批判柏拉图理念论所围绕的十个论题，其基本的着眼点是一般和个别的关系问题。他指出，虽然亚里士多德批评了柏拉图关于理念存在于事物之外的观点，然而亚里士多德本人又主张形式先于质料，因此，亚里士多德还是未能搞清一般和个别的关系这个重要的哲学问题。汪子嵩先生的研究为我们进入这一领域提供了有益的帮助。

我们这里拟从另一个角度看待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理念论的批判，这就是本体论的角度。让我们先来说明这一取向的理由。

亚里士多德批判柏拉图的理念论，必对这个理念论有一个全面的了解。我们在前一章中已经说明，柏拉图的理念论是经历过发展的。在他的前期理念论中，柏拉图主张在事物之外存在着理念，它们是多中之一，变中的不变，是事物的本质；事物是因分有理念才是其所是的。在《巴门尼德篇》中，柏拉图批判了自己前期的理念论，他主要认为，关于事物分有理念的种种说法存在着许多难以克服的矛盾。既然事物分有理念的说法不能成立，那么理念论的作用乃至理念的存在问题都成了问题，这种情况迫使柏拉图去发展出一种新的理念论。新的理念论主要论述了理念是在它们的相互关系中才是其所是的。后来，对理念间相互关系的论述又进一步发展为关于对更一般的通种之间相互结合的关系的理论，柏拉图并且把通种间关系的理论当作是关于言论、思想和事物的一般原理。新的理念论与前期的理念论有很大的差别，作为柏拉图的亲炙弟子，亚里士多德不会不知道这一点，也不会不在他批判理念论时不表明自己对新理念论的态度。而新理念论，我们已经论述过，是属于本体论的。(www.xing528.com)

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理念论的批判不仅应当包含着对新理念论的批判，而且还应当是把新理念论当作主要的批判对象的。关于这个论断的重要证据之一是，亚里士多德对理念论的批判中包含着对数的问题的批判，甚至其篇幅更大于对理念论本身的批判。⁽⁷⁾亚里士多德是反对把数学的数和理念的数混为一谈的，而混为一谈的正是柏拉图。虽然柏拉图前期理念论中也有一些数学、几何学方面的问题，那里的重点是说明人具有某些先天的推理的知识。而在新理念论中，柏拉图直接就把数、几何的形当作理念的一部分，把数学的推论当作是理念的推论。或者说，柏拉图的目的正是要把新理念论建设得像是数学一样的推论的理论系统。这充分说明，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批评包含着对新理念论的批评，而且，新理念论还是亚里士多德的主要的批评对象。

当然，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的批评并非全都针对新理念论的。虽然前期理念论也受到过柏拉图本人的批判，亚里士多德的批判中，也有一部分是针对旧理念论的，只是由于他们两人的立场是不同的：柏拉图自己的批判不是为了彻底取消理念论，而是为了发展为新的理念论；亚里士多德则毫不留情，要彻底否认全部理念论。对亚里士多德批评对象的具体分析，是我们对这一批判采取新的视角的根据。

由于我们主要是考察亚里士多德对本体论的态度，我们将重点讨论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新理念论的几点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