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传统思辨的彻底变革

五、哲学的革命性变革

马克思主义对本体论哲学的批判具有重大的意义，它的结果是产生了西方哲学史上的重大的革命性变革。

对本体论的批判必然动摇乃至改变西方人对于“什么是哲学”这一基本问题的看法。从古希腊起，人们就把追寻多中之一、变化中的不变、现象后面的本质，当作哲学的任务。到了柏拉图的时候，理念被认为是代表现实世界事物本质的东西，哲学的任务被规定为对最普遍的理念之间关系的揭示，或者，用亚里士多德的话来说，哲学是研究一般的“是者之为是者”的学问。这就是后世所谓的本体论。柏拉图对西方哲学传统的形成影响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有人认为，一部西方哲学史几乎就是柏拉图哲学的注释。近代的理性主义哲学自然是直接从柏拉图哲学延续下来的；即使是经验主义哲学，也是以柏拉图哲学为对立面发展起来的。在其历史的发展中，本体论最终确立为一门关于“是”及各种“所是”范畴的学问，它是这些范畴通过逻辑的方法演绎成的纯粹哲学原理，并且在黑格尔的《逻辑学》中达到了它的顶峰。对于西方人来说，没有本体论的哲学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人们曾经认为（或许现在还有人认为），哲学是最普遍的真理；普遍的真理是用一般的概念来表达的；而为了保证这种真理免受经验的局限而达到普遍必然性，真理应当在一般概念所组成的符合逻辑的命题中。

正是针对上述那样的具有普遍性的认识，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说出这样的话：哲学终结了。理由很明显，因为那样的哲学只能是纯粹思辨的哲学，是头足倒置的哲学。我们在《反杜林论》中读到，恩格斯在批评了杜林哲学基础的“一般世界模式”和“存在的形式原则的科学”之后写道：

如果世界模式不是从头脑中，而仅仅是通过头脑从现实世界中得来的，如果存在的基本原则是从实际存在的事物中得来的，那末为此所需要的就不是哲学，而是关于世界以及关于世界中所发生的事情的实证知识；由此产生的也不是哲学，而是实证科学。但是这样一来，杜林先生的整部著作就是徒劳无益的了。⁽⁷⁰⁾

这是说，不仅旧的哲学不再需要了，而且一切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都不需要了。恩格斯在描述了现代唯物主义在对待历史和自然两个方面都采取辩证的态度以后说：(www.xing528.com)

在这两种情况下，现代唯物主义都是本质上辩证的，而且不再需要任何凌驾于其他科学之上的哲学了。一旦对每一门科学都提出了要求，要弄清它在事物以及关于事物的知识的总联系中的地位，关于总联系的任何特殊科学就是多余的了。于是，在以往的全部哲学中还仍旧独立存在的，就只有关于思维及其规律的学说——形式逻辑和辩证法。其他一切都归到关于自然和历史的实证科学中去了。⁽⁷¹⁾

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恩格斯明确地宣布：“总之，哲学在黑格尔那里终结了。”接着恩格斯谈到了关于这个结论的两点理由：“一方面，因为他在自己的体系中以最宏伟的形式概括了哲学的全部发展；另一方面，因为他（虽然是不自觉地）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走出这个体系的迷宫而达到真正地切实地认识世界的道路。”⁽⁷²⁾前一点理由是说，以本体论为核心的旧哲学在黑格尔那里已经走到了尽头。后一点理由可以理解为，由于黑格尔（从唯心主义方面）为解决思维与存在同一性的问题所作的努力，把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进一步突出出来了，把问题转到存在是第一性的方向上，就走上了认识世界的正确道路。

对于存在和发展了二千多年的哲学，宣布其终结了，这是需要何等伟大的魄力。但是这一结论似乎并没有引起世人足够的重视。也许是由于这个结论之后，哲学这门学科依然存在和发展着，更也许是由于马克思主义本身的组成中就包含有哲学。然而，据我的看法，这个应当具有当头霹雳震撼力的结论，之所以没有在我们中引起如期的反响，主要是由于已经流逝的时光使我们无法亲身体验当时哲学的实际情况，于是，当头霹雳在远方的人听来，只成了隐隐的闷雷。

但是，只要我们追溯一下西方哲学发展的历史，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活动的时代背景，那么，这个结论的意义是可以得到显示的。从我们今天来看，这个结论的意义不在于是否取消哲学这个名称，而在于它呼唤了哲学内在形态的根本改变。如本节开头所说，从柏拉图起，西方就被一种纯粹思辨的哲学所影响。到了黑格尔的时候，这种哲学成了官方哲学，取得了绝对的统治地位，以至于人们认为，舍此便不成其为哲学。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通过批判地总结德国古典哲学，并在积极投身于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实际斗争中，提出了唯物史观。唯物史观明确表示：“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⁷³⁾马克思主义推翻了纯粹思辨哲学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强调实践的重要性；认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⁷⁴⁾，号召哲学家走出书斋；主张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马克思主义的哲学根本改变了以黑格尔为代表的传统哲学的纯粹思辨的性质，用马克思的话来说：“现在哲学已经变为世俗的东西了。”⁽⁷⁵⁾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宣布旧哲学终结的意义，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西方哲学史上所实现的革命性变革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