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实施颠覆性改革，破除颠倒世界状态

（二）扭转一个颠倒的世界

在我国学术界，马克思主义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是人们熟知的。这一批判一般被概括为：批判其唯心主义的体系，吸取其合理的内核。然而，这一批判同时也是对本体论的批判，对此，人们似乎不甚了了。部分的原因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批判黑格尔和黑格尔主义时，很少直接提到本体论这个词，而这又是因为黑格尔本人宁以“逻辑学”而不是“本体论”来称呼自己的哲学。关于黑格尔这一选择的理由，本章第一节中已经作了分析，那是因为康德对本体论作出了有力的批判。在这一批判中，本体论一向使用的形式逻辑的局限、它作为纯粹思辨的原理而与现象界相分离的特征、以及其所使用的具有逻辑规定性的语言的特殊性质，都得到了彻底的揭示。在这种背景下，黑格尔自然要对本体论加以改进。他用辩证法取代了形式逻辑；他还企图以他的整个哲学体系证明，在纯粹的原理，即绝对精神，和现实世界之间并不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他除了把“旧本体论”的内容纳入到他的“存在论”和“本质论”，即“客观逻辑”，还增添了“概念论”，即“主观逻辑”，以构成他的整个逻辑体系。但是，不论黑格尔对本体论作怎样的改进，成为逻辑学或绝对理念自身的运动，只要它还是先天的原理，如黑格尔所说，整个世界都是它的外化，那么，本体论或黑格尔的“逻辑学”就依然是唯心主义的；或者说，虽然黑格尔想改进本体论，但就其唯心论的实质而言，黑格尔的“逻辑学”与“旧本体论”依然是一脉相承的。

黑格尔的“逻辑学”就是本体论，或者至少说，它包含着“旧本体论”，因此，对黑格尔“逻辑学”的批判，也就包含着、甚至就是对本体论的批判。从与本体论相关的角度去读马克思主义对黑格尔主义的批判，那么，这一批判除了针对黑格尔主义的唯心主义实质、其辩证的方法由于这个唯心主义的体系而被窒息，此外，还有一个方面的批判，即针对黑格尔主义的独立的语言王国的批判。这三个方面的批判正好针对着我们从其实质、方法和形式方面概括的本体论的三个特征。

马克思主义哲学创始人对黑格尔主义批判的第一个方面，是揭露这种哲学的唯心主义实质并指出它的错误。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恩格斯写道：“黑格尔把人变成自我意识的人，而不是把自我意识变成人的自我意识，变成现实的人即生活在现实的实物世界中并受这一世界制约的人的自我意识。黑格尔把世界头足倒置起来，因此，他也就能够在头脑中消灭一切界限；可是，对于坏的感性来说，对于现实的人来说，这当然丝毫不妨碍这些界限仍然继续存在。”⁽²⁹⁾这里指出了黑格尔哲学是一种“头足倒置”的哲学。后来，恩格斯在《反杜林论》里用更浅显的语言批评了这种“头足倒置”的哲学：“黑格尔是唯心主义者，就是说，在他看来，他头脑中的思想不是现实的事物和过程的多少抽象的反映，相反地，在他看来，事物及其发展只是在世界出现以前已经在某个地方存在着的‘观念’的现实化的反映。这样，一切都被弄得头足倒置了，世界的现实联系完全被颠倒了。”⁽³⁰⁾

这种“头足倒置”的哲学把某种精神的东西看作是第一性的，这种精神性的东西被认为是现实世界的原则，因此，对“头足倒置”的哲学的批评，必定也批评原则在先的观点。恩格斯说：(www.xing528.com)

原则不是研究的出发点，而是它的最终结果；这些原则不是被应用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而是从它们中抽象出来的；不是自然界和人类去适应原则，而是原则只有在适合于自然界和历史的情况下才是正确的。这是对事物的唯一唯物主义的观点，而杜林先生的相反的观点是唯心主义的，它把事情完全头足倒置了，从思想中，从世界形成之前就永恒地存在于某个地方的模式、方案或范畴中，来构造现实世界，这完全像一个叫做黑格尔的人。⁽³¹⁾

这段话是批评杜林的，也是批评黑格尔的。他们的共同点都是“从思想中、从世界形成之前就永恒地存在于某个地方的模式、方案或范畴中，来构造现实世界”。这种哲学除了本体论还能是什么呢？

揭露它的唯心主义实质，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对有史以来的本体论哲学的最彻底的批判。这一点在同康德对本体论的批判的对照中很明显。康德对本体论的批判主要在于指出它所使用的形式逻辑的方法之不足；他也看出了本体论中的范畴与现象世界的分离，但是他并无意否认范畴在现象界之外的独立存在，在康德看来，范畴是“自在之物”，是人生而具有的先天认识能力。康德将范畴保留在自在之物的领域，为黑格尔重新复活本体论提供了可能，他利用这些范畴的逻辑演绎，展示为绝对理念的自身运动。而马克思主义则鲜明地指出，这种用概念的逻辑推论表达的所谓纯粹原理，其实只是结果，而不是研究的出发点。它们是人类从自然界和人类历史中抽象出来的，因而并不是什么在世界形成之前就存在的东西。因此，如果按陈康先生的说法，在康德之后要想建设一种本体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么，可以说要在马克思主义以后再恢复本体论则是难以想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