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上文所讲的所谓本,然后知道他的论诗重在诗质。体格、声调,论诗者所称为总持门者也,他以为更有质在。苍老、波澜,评诗者所称为造诣境者也,他以为也有质在。
他说:“体是其制,格是其形也。将造是器,得般、倕运斤,公输挥削,器成而尚形合制,无毫发遗憾,体格则至美矣,乃按其质,则枯木朽株也,可以为美乎?”(《原诗》三)所以论体格不能离开质。至于声调,固然需要“声则商宫叶韵,调则高下得宜”,但是他再说:“请以今时俗乐之度曲者譬之,度曲者之声调,先研精于平仄阴阳,其吐音也,分唇鼻齿腭开闭撮抵诸法,而曼以笙箫,岩以鼙鼓,节以头腰截板,所争在渺忽之间,其于声调,可谓至矣。然必须其人之发于喉吐于口之音以为之质,然后其声绕梁,其调遏云,乃为美也。使其发于喉者哑然,出于口者飒然,高之则如蝉,抑之则如蚓,吞吐如振车之铎,收纳如鸣窌之牛,而按其律吕,则于平仄阴阳唇鼻齿腭开闭撮抵诸法,毫无一爽,曲终而无几微愧色,其声调是也,而声调之所丽焉以为传者,则非也,则徒恃声调以为美,可乎?”(同上)所以论声调也不能离开质。体格与声调只是作诗之法,并不是作诗之本。所以他以为体格声调云云,只能相诗之皮,非所以相诗之骨。
其次,他再讲到苍老与波澜。他以为:“苍老必因乎其质,非凡物可以苍老概也。即如植物,必松柏而后可言苍老,松柏之为物,不必尽干霄百尺,即寻丈楹槛间,其鳞鬣夭矫,具有凌云磐石之姿,此苍老所由然也。苟无松柏之劲质,而百卉凡材,彼苍老何所凭借以见乎?必不然矣。”(《原诗》三)他以为波澜也必因乎其质。“必水之质空虚明净,坎止流行,而后波澜生焉,方美观耳。若镻莱之潴,溷厕之沟渎,遇风而动,其波澜亦犹是也,但扬其秽,曾是云美乎?然则波澜非能自为美也,有江湖池沼之水以为之地,而后波澜为美也。”(《原诗》三)
于是,他再总结上文而加以论断:
彼诗家之体格、声调、苍老、波澜,为规则,为能事,固然矣。然必其人具有诗之性情,诗之才调,诗之胸怀,诗之见解,以为其质。如赋形之有骨焉,而以诸法傅而出之,犹素之受绘,有所受之地,而后可一一增加焉。故体格、声调、苍老、波澜,不可谓为文也,有待于质焉,则不得不谓之文也;不可谓为皮之相也,有待于骨焉,则不得不谓之皮相也。(www.xing528.com)
因此,我们可以看出他对于体格、声调、苍老、波澜诸名,也并不反对。不过他所见到的是更进一步,看出还有诗人的性情才调胸怀见解以为之质,这是他异于前后七子的地方。
由诗境言,陈熟生新,不能外于理、事、情三者,所以不主张搜寻险怪以为生。由诗质言,体格、声调、苍老、波澜又不能外于才、力、胆、识四者,所以要质具骨立,然后见美。这依旧是他双管齐下,而同时又是一以贯之的论诗主张。
这样,所以他对六朝文评家如锺嵘、刘勰都议其不能持论。他所取的,只有两句话。锺嵘说:“迩来作者竞须新事,牵挛补衲蠹文已甚。”这是有合于他的诗境之说的。刘勰说:“沉吟铺辞,莫先于骨,故辞之待骨,如体之树骸。”这又是有合于他诗质之说的。除此二语之外,他便以为两人亦无所能为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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