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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变与时随,正变与反,变不妨文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所以他不主张推崇宋元而菲薄唐人,节取中晚以遗置汉魏。二沈所言,正是各得横山之一端。叶氏先分析变的关系,有二种:一是时变而诗因之的变,一是诗变而时随之的变。吾言后代之诗,有正有变,其正变系乎诗,谓体格、声调、命意、措辞新故升降之不同。大变是“正”之“反”,小变则是由“正”至“反”中间的过程。意可以不变,文则不妨变。返之于体,则不异。变之有盛有衰,其关键即在这上面。因此崇源与崇流,皆不免错误。

诗变与时随,正变与反,变不妨文

然则沿流失源,是否为叶氏之所许呢?则又不然。他以为:“执其源而遗其流者,固已非矣;得其流而弃其源者,又非之非者乎?”(《原诗》二)所以他不主张推崇宋元而菲薄唐人,节取中晚以遗置汉魏。沈德潜《清诗别裁集》谓:“先生初寓吴时,吴中称诗者多宗范、陆,究所猎者范、陆之皮毛,几于千手雷同矣。先生著《原诗》内外篇四卷,力破其非。吴人士始多訾謷之,先生殁后,人转多从其言者。”他所说与沈楙德《跋》所言,正不相同。实则我们假使从这不欲沿流失源的一点言,则沈德潜所言,固也未尝不得横山的意旨。二沈所言,正是各得横山之一端。

叶氏先分析变的关系,有二种:一是时变而诗因之的变,一是诗变而时随之的变。前者是历史的关系,后者是文学本身的关系。他说:

 

且夫风雅之有正有变,其正变系乎时,谓政治风俗之由得而失,由隆而污。此以时言诗,时有变而诗因之,时变而失正,诗变而仍不失其正,故有盛无衰,诗之源也。吾言后代之诗,有正有变,其正变系乎诗,谓体格、声调、命意、措辞新故升降之不同。此以诗言时,诗递变而时随之,故有汉魏六朝唐宋元明之互为盛衰,惟变以救正之衰,故递衰递盛,诗之流也。从其源而论,如百川之发源,各异其所从出,虽万派而皆朝宗于海,无弗同也。从其流而论,如河流之经行天下,而忽播为九河,河分九而俱朝宗于海,则亦无弗同也。

 

由诗之源言,即所谓历史的关系,时异故诗异——内容异,说话的态度异,然而说话的方法与技巧,却并无所异。要之,都不曾离诗之本,所以有盛无衰。由诗之流言,则是所谓文学本身的关系,由体制之不同以分别时代,由风格之不同以分别时代,由作诗技巧之不同以分别时代,所以对于诗之本有合有离,因此,其诗也有盛有衰。这是他的所谓源流正变本末盛衰的关系。

明白这些意思,然后知道他所谓变,有小变焉,有大变焉。在共同潮流之中而能矫然自成一家者是小变。能矫然自成一家而转变一时潮流者是大变。大变是“正”之“反”,小变则是由“正”至“反”中间的过程。所以有因变而得盛者,亦有因变而益衰者。变是文学演进自然的趋势,在变的本身无所谓盛衰。变而与本有合有离,才有所谓盛衰。

于是他为要说明与本有合有离的关系,再拈出体、用二字,体是意,用是文。文有体制技巧各种的关系,一时代尽管有一时代的写作的形式,但尽不妨各时代有各时代共同的写作宗旨。意可以不变,文则不妨变。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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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曰温柔敦厚,诗教也。汉魏去古未远,此意犹存,后此者不及也。不知温柔敦厚,其意也,所以为体也;措之于用,则不同辞者其文也,所以为用也。返之于体,则不异。汉魏之辞有汉魏之温柔敦厚;唐宋元之辞,有唐宋元之温柔敦厚。譬之一草一木,无不得天地之阳春以发生;草木以亿万计,其发生之情状,亦以亿万计,而未尝有相同一定之形,无不盎然皆具阳春之意,岂得曰若者得天地之阳春,而若者为不得者哉!且温柔敦厚之旨,亦在作者神而明之,如执而泥之,则《巷伯》“投畀”之章,亦难合于斯言矣。

 

这样说,文岂但不妨变,简实是应当变。他曾设两个很妙的比喻。他以为汉魏诗如画家之落墨,于太虚中初见形象;六朝诗始知烘染设色,微分浓淡了;盛唐诗则浓淡远近层次方一一分明;宋诗则能事益精,诸法变化无所不极。他又以为汉魏诗如初架屋,栋梁柱础门户已具;六朝诗始有牕櫺楹槛屏蔽开阖;唐诗则于屋中设帐帏床榻器用诸物,而加丹垩雕刻之工;宋诗则制度益精,室中陈设种种玩好,无所不蓄。(均见《原诗》四)这样说,踵事增华,正是愈变而愈盛,愈变而愈工。不过他再说:“大抵屋宇初建,虽未备物,而规模弘敞,大则宫殿,小亦厅堂也;递次而降,虽无制不全,无物不具,然规模或如曲房奥室,极足赏心,而冠冕阔大,逊于广厦矣。”(《原诗》四)所以变亦不能渐离其本。变是应当变的,趋新本不足以为病;本也是应当顾到的,穷古也是应有的条件。变之有盛有衰,其关键即在这上面。说得最明白的,莫如下边的一节话:

 

不读《明良》、《击壤》之歌,不知三百篇之工也;不读三百篇,不知汉魏诗之工也;不读汉魏诗,不知六朝诗之工也;不读六朝诗,不知唐诗之工也;不读唐诗,不知宋与元诗之工也。夫惟前者启之,而后者承之而益之;前者创之,而后者因之而广大之。使前者未有是言,则后者亦能如前者之初有是言;前者已有是言,则后者乃能因前者之言而另为他言。总之,后人无前人,何以有其端绪;前人无后人,何以竟其引伸乎?譬诸地之生木然,三百篇则其根,苏李诗则其萌芽由蘖,建安诗则生长至于拱把,六朝诗则有枝叶,唐诗则枝叶垂荫,宋诗则能开花,而木之能事方毕。自宋以后之诗,不过开花而谢,花谢而复开,其节次虽层层积累,变换而出,而必不能不从根柢而生者也。故无根则由蘖何由生,无由蘖则拱把何由?不由拱把则何自而有枝叶垂荫而花开花谢乎?若曰,审如是,则有其根斯足矣。凡根之所发,不必问也;且有由蘖及拱把成其为木,斯足矣,其枝叶与花,不必问也。则根特蟠于地而具其体耳,由蘖萌芽仅见其形质耳,拱把仅生长而上达耳!而枝叶垂荫,花开花谢,可遂以己乎?故止知有根芽者,不知木之全用者也;止知有枝叶与花者,不知木之大本者也。(《原诗》三)

 

木之全用与大本,是一样的重要。因此崇源与崇流,皆不免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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