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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枚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中受到严厉批评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实斋对于袁枚,何以要这样深恶痛绝呢?所以章氏所言,是本于史学的立场,而不是本于哲学的立场。袁氏受了颜、李学的影响,而颜习斋之学本从陆、王入手,其大胆批评宋儒攻击朱子,仍是陆、王习气。实斋所言虽大放厥辞,可谓对于袁子才的思想全未得其要领。

袁枚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中受到严厉批评

胡适之先生《章实斋年谱》云:“先生对于同时的三个名人戴震、汪中、袁枚皆不佩服,皆深有贬辞。但先生对戴震,尚时有很诚恳的赞语,对汪中也深赞其文学;独对袁枚则始终存一种深恶痛绝的态度。”(页九十六)这是很值得注意的问题。实则在清代的学术空气之下,大都是些抱残守缺的学者,执而不化的学者,至于当得起通才达识四字,能够运用其思想,有独到的见解,有一贯的系统,对于各种学问事理都能衡量适当,绝无畸轻畸重出奴入主之弊者,恐怕只有袁子才、只有章实斋。章氏《辨似》、《习固》诸篇,在态度上可说与袁枚很相似,可是他们二人在思想上又冲突到这般田地,所以这是值得注意的问题。

“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庄子》早已说过了。他们对于他们所持之是非,都能自圆其说,言之成理,持之有故。可惜我们只见章氏攻袁,而不见袁氏攻章之论,否则针锋相对,当极尽论辩之能事。

实斋对于袁枚,何以要这样深恶痛绝呢?他一生不甚得志,对于当时名人也许有些忌嫉,如适之先生所说或亦难免。实斋之批评戴震谓:“激于世无真知己者,因不免于已甚耳。”那么他有时不免故逆时趋,对于当时名流,不惮昌言排击者,或亦类此。这是诛心之论。我们可以作此想,亦可以不必作此想。我以为章、袁之争还是中国学术上的问题,不是他们此是彼非的问题。

实斋有《朱陆》篇论究学术源流,谓:“宋儒有朱、陆,千古不可合之同异,亦千古不可无之同异也。末流无识,争相诟厉,与夫勉为解纷,调停两可,皆多事也。”(《遗书》二)这真是通达之论。在此文中以戴学为朱学之正传,为自来论朱学者所未发,可谓卓见。不过章氏所言,是本于道问学与尊德性二者之区别而来。这是方法的问题,犹不是朱、陆二学中心的问题。实则同样的高谈性天,朱、陆也有一些分别;章氏一概以伪陆、王病之,也未为允当。我们须知他们所以能分立门户,即因他们各有不同的立场,不同的见解。实斋以为“天人性命之学不可以空言讲也”(《遗书》二,《浙东学术》),所以不以惟腾空言的朱、陆门户为然。他于《浙东学术》篇中,以顾亭林为浙西之学,黄梨洲为浙东之学,顾氏宗朱,而黄氏宗陆,二人均非讲学专家,故互相推服而不非诋;所以以为“讲学者必有事事,不特无门户可持,亦且无以持门户矣”(《浙东学术》)。这话原也有相当见地。但是同时,我们也须知天人性命之学不妨以空言讲也。不以空言讲,所以宗朱的顾亭林氏以经学理学,而成为浙西学派;宗陆的黄梨洲氏以史学为经术,而其后遂衍为流别之学,成为浙东学派。浙东学术之所以宗陆而不悖于朱者,即因方法方面犹重在道问学的关系。不妨以空言讲,所以朱子一派可以成为理学;而陆象山一派,可以衍为心学。不仅心学与经史之学不同,即理学也可离经学而独立。其原因即因经学、史学重在“实际”,而理学、心学重在“真际”的关系。实际,即章氏之所谓事物。章氏谓“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易教》上),诚是不错,但只是说理学之出发点须根据事实,须从实际的事物得来。至于理学、心学之本身却尽可说是不切实际,不管事实。所以章氏所言,是本于史学的立场,而不是本于哲学的立场。由章氏之学言,固与宋学为接近,只因他个性又近于史学,所以对于不切实际之理学,不免有些隔膜。章氏所得于理学者,乃是沟通史家与宋儒之见解,所以以为“三人居室而道形矣”。三人居室,即今日所谓社会的生活。在某一社会中,必依照此社会所规定之规律以行动,而此种规律,原出于事势之自然,这即是所谓“道之大原出于天”。因此,他不免带些道学家常有的态度,即是好以规律绳人。他的攻击袁子才,全是出于这种卫道的态度来的。道学家所常说到的天理,即是能适合此社会的规律,所以要遵循。正统派的道学家,往往如此。

道之大原出于天,天岂谆谆然命之乎?原来天理仍不外于人情,天原无所表现,所表现的仍是人,这即是陆象山所谓“宇宙即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由这一点言,所以不仅人情不是不道德底,即人欲也不是不道德底。在某种社会中有革命行动的人,其行动虽不合此社会所规定之规律,而在理论上仍不失为道德的行为。有革命思想的人,其思想虽被当时人认为不合于天理,而此种思想却有时正可成为新社会的规律。陆、王学派在道学上所以带有革命的倾向者,其原因全在于此。李卓吾谓道理闻见,多读书识义理,反足以失童心,即是此理。李卓吾所以要是非大戾于时人,并大戾于昔人,也是此理。可是,陆、王学派恒为道学界集矢之的,所以真是大胆的革命的理论恒不成为道学而反流衍为文学。文学中的正统派以道自任,也不会有此倾向,于是只有叛统的小品文反敢说些真话。道学家以天理为是非的标准,而文人则以人情的是非为标准。天理人情在起初原相距不远,可是到后来,有天理看法的是非,有人情看法的是非,于是李卓吾之流虽欲不戾于时人或昔人,而不可得了。本于道学家天理的看法,为传统的规律所束缚,所以只重在名,而忽略其实,而有时转不免于伪。本于小品文人人情的看法,即是本这点灵明之心以推究此种规律,所以虽近于“真”,而不免常偏于破坏。(www.xing528.com)

理学、心学之分歧是如此。分歧以后复演成各不相同的流变,一方面成为偏重史学的章实斋,一方面成为偏重文学的袁子才,于是两人虽有冲突,而一般人也不易察知其冲突之关系与原因了。

袁氏受了颜、李学的影响,而颜习斋之学本从陆、王入手,其大胆批评宋儒攻击朱子,仍是陆、王习气。不过明季王学末流,如李卓吾之徒知而不行,于是虽带革命思想,结果只腾为口说,其弊仍与宋儒相同。习斋矫之,重在行而不先求知,实则仍是阳明知行合一之教,而一般人却觉其别创门庭,不易看出是受王学的影响了。后来颜、李之学受环境的压迫,虽欲行而无从,不得不遁为穷经与为文。于是如袁氏者只能在消极方面,至多在自身行为上,不顾世俗名教之毁誉,以独行其所是,而不免稍流于矫激。人之视之,遂也看同李卓吾一样成为斯文败类了。

明白这点,然后知道实斋所攻击袁氏者不外二点,一是议其无德,一是讥其不学。《妇学》、《诗话》诸篇,议论虽多,要不外此二义。实则是非既戾于昔人,当然无德;生平原不欲为学者,也不妨不学。实斋所言虽大放厥辞,可谓对于袁子才的思想全未得其要领。不要看轻文人之文,以为不学无识。文人之文而能掀起一时思潮者,决不是不学无识之流所能为。只有依草附木随风气为转移者,才为不学无识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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