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曾氏所论为文之法,不外上述二者,即是用字之法与行气之法。
由文章用字之法言,他主“以精确之训诂,作古茂之文章”,为理想的标准。(见同治二年三月初四日,《家训》)他与《家训》中屡言及此。他自言“吾于训诂、词章二端颇尝尽心”(见咸丰十年四月初四日,《家训》)。所以他于此方面的体会亦最精。他说:“吾观汉魏文人有二端最不可及:一曰训诂精确,二曰声调铿锵。”(咸丰十年闰三月初四日,《家训》)所谓训诂精确,即用字之法;所谓声调铿锵,又与行气之法有关。他于文事所得者即此。他说:
《文选》中古赋所用之字,无不典雅精当。尔若能熟读段、王两家之书,则知眼前常见之字,凡唐宋文人误用者,惟六经不误,《文选》中汉赋亦不误也。即以尔禀中所论《三都赋》言之,如“蔚若相如,皭若君平”,以一蔚字该括相如之文章,以一皭字该括君平之道,此虽不尽关乎训诂,亦足见其下字之不苟矣。(同上)
如能这样下字不苟,求其典雅精当,则古文之道自与骈体相同。唐宋文人所以有误用之字,即因他名为复古,而实用后人之语词与后人之语法,所以觉其训诂不能精确。再有,古文家之用字,除不能典雅精当外,不免染有学古的习气,特用奇字,以险怪相尚,于是艰涩奥僻,甚至不可句读。这也是古文家习见的弊病,于是他再拈出一“圆”字。《家训》中云:
世人论文家之语圆而藻丽者,莫如徐陵、庾信,而不知江淹、鲍照则更圆,进之沈约、任昉则亦圆,进之潘岳、陆机则亦圆,又进而溯之东汉之班固、张衡、崔骃、蔡邕则亦圆,又进而溯之西汉之贾谊、晁错、匡衡、刘向则亦圆。至于马迁、相如、子云三人,可谓力趋险奥,不求圆适矣,而细读之则未始不圆。至于昌黎,其志直欲凌驾子长、卿、云三人,戛戛独造,力避圆熟,而久读之实无一字不圆,无一句不圆。尔于古人之文,若能从鲍、江、徐、庾四人之圆,步步上溯,直窥卿、云、马、韩四人之圆,则无不可读之古文矣,即无不可通之经史矣。(咸丰十年四月二十四日)(www.xing528.com)
此说更为入妙。所谓无一字不圆,无一句不圆,即由选字典雅,造句平稳之故。训诂精确,则典雅矣;能合古人语文法,则又平稳矣。典雅平稳,则自然能圆。所以为古文者有意求平固不可,即有意求奇也未为惬当。
他是站在此种关系上以使骈散之合一的。
由文章行气之法言,他又是以瑰玮飞腾之气运奇辞大句,为理想的标准。他于《日记》中又屡言及此。他说:“奇辞大句须得瑰玮飞腾之气驱之以行,凡堆重处皆化为空虚,乃能为大篇:所谓气力有余于文之外也。否则气不能举其辞矣。”(辛亥七月)他又说:“温、韩文数篇若有所得,古人之不可及,全在行气,如列子之御风,不在义理字句间也。”(癸亥十一月)这似乎是古文家习见的论调,然而不然。他再论行气之法谓:“为文全在气盛,欲气盛全在段落清。每段分束之际,似断不断,似咽非咽,似吞非吞,似吐非吐,古人无限妙境难于领取。每段张起之际,似承非承,似提非提,似突非突,似纾非纾,古人无限妙用亦难领取。”(辛亥七月日记)又说:“雄奇以行气为上,造句次之,选字又次之,然未有字不古雅而句能古雅,句不古雅而气能古雅者;亦未有字不雄奇而句能雄奇,句不雄奇而气能雄奇者。是文章之雄奇,其精处在行气,其粗处全在造字选句也。”(咸丰十四年正月初四日,《家训》)这些话又似乎即刘海峰所谓求神气而得之于音节,求音节而得之于字句之意,然而也不尽然。盖曾氏之所谓行气,也是骈散兼顾的。他说:“行气为文章第一义,卿、云之跌宕,昌黎之倔强,尤为行气不易之法。”(同治元年八月初四日,《家训》)又说:“夜温《长杨赋》,于古人行文之气似有所得。”(己未九月,《日记》)那么,骈文之声调铿锵,也正是行气的工夫了。他又说:“因读辛、刘词,又大悟韩文之妙。实从子云、相如得来。”(壬子正月,《日记》)是则古人行气之法,又正从骈文中得来呢!
他又是站在此种关系上以使骈散之合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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