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他这种不袍袖不枪棓而亦袍袖亦枪棓的文风,然后再去看他的文学观研究他的论文标准,就更容易明白。关于这,只能先引他一篇比较重要的文章——《上曹俪笙侍郎书》。
古文,文中之一体耳!而其体至正。不可余,余则支;不可尽,尽则敝;不可为容,为容则体下。方望溪先生曰:“古文虽小道,失其传者七百年。”望溪之言若是。是明之遵岩、震川,本朝之雪苑、勺庭、尧峰诸君子,世俗推为作者,一不得与乎望溪之所许矣。望溪谨厚兼学有源本,岂妄为此论邪。盖遵岩、震川常有意为古文者也。有意为古文,而平生之才与学,不能沛然于所为之文之外,则将依附其体而为之。依附其体而为之,则为支、为敝、为体下,不招而至矣。是故遵岩之文胆,胆则用力必过,其失也少支而多敝。震川之文谨,谨则置辞必近,其失也少敝而多支。而为容之失,二家缓急不同,同出于体下。集中之得者十有六七,失者十而三四焉,此望溪之所以不满也。李安溪先生曰:“古文韩公之后,惟介甫得其法。”是说也,视望溪之言有加甚焉。敬当即安溪之意推之。盖雪苑、勺庭之失,毗于遵岩,而锐过之,其疾征于三苏氏;尧峰之失,毗于震川,而弱过之,其疾征于欧阳文忠公。欧与苏二家所畜有余,故其疾难形。雪苑、勺庭、尧峰所畜不足,故其疾易见。噫,可谓难矣!(《初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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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篇文章里,他先举出了古文的三种病,一是支,一是敝,一是体下。而所以支所以敝的原因,又有一部分在于为容。“为容则体下。”于是古人为文之失,又不妨以“支”与“敝”二者尽之。昔人文之犯“支”病者,他举了震川与尧峰。震川之文谨,尧峰之文弱,谨则不能变化,弱则不敢恣肆,其作风缓而毗于阴,所以“其失也少敝而多支”。昔人文之犯“敝”病者,他又举了遵岩与雪苑、勺庭。遵岩之文赡,侯、魏之文锐,赡则用力必过,锐则近于纵横,其作风急而毗于阳,所以“其失也少支而多敝”。因此,所谓“支”与“敝”二病,即近于上文所说的袍袖气与枪棓气。这二者——袍袖气与枪棓气,同出于文体之正,不可谓古文之传之尽失,然而袍袖气之失在支,枪棓气之失在敝,又不能不谓古文之不失其传。于是,他深究其原因症结所在,而得到一个结论,即是——“有意为古文”。有意为古文,所以只能以古文的标准作品为模范而依附其体而为之;依附其体而为之,当然使其“平生之才与学,不能沛然于所为之文之外”。于是沉潜者其失支,高明者其失敝,得其正者不能变,敢于肆者不能醇。遂使一般为古文者不是带袍袖气,便是带枪棓气。所以他注意到文人之所畜。欧阳与三苏也不免有袍袖枪棓之弊,只以“所畜有余,故其难形”。后人之为古文者正须注意在这一点,所以说:“如能尽其才与学以从事焉,则支者如山之立,敝者如水之去腐,体下者如负青天之高。于是积之而为厚焉,敛之而为坚焉,充之而为大焉,且不患其传之尽失也。”(见同上)
这原是清代为古文者所常持的论调,不过在他似乎另有一种说法。我们假使要问这种讲法与桐城派有什么关系,那么与姚姬传所谓义理、考据、词章合一阳刚阴柔合一之说,似乎都有些相近。硬性的枪棓气,有类于阳刚;而软性的袍袖气,有类于阴柔。要调剂之,使成为不枪棓不袍袖,而同时却亦枪棓亦袍袖,那么只有在词章之外,求之于考据或义理,于是阳刚阴柔之说与义理、考据、词章之说也得到连系了。所畜愈厚,则虽依附古文的标准作品以学文以作文,而能不流于支,亦不流于敝。何以故?因为得为文之本故。得为文之本,则不是有意为古文,而是无意为古文了。
这样才能得古文之传。才是恽氏理想中所谓得古文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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