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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秉文与李之纯:雷希颜附、中国文学批评史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早一些的,有赵秉文与李之纯的对立;后一些的,有王若虚与雷希颜的对立。(卷八)兴定、元光间,余在南京从赵闲闲、李屏山、王从之、雷希颜诸公游,多论为文作诗。赵秉文《复李天英书》即商量到此。稍后,王若虚与雷希颜之争,又继之以起。正大中,王翰林从之在史院领史事,雷翰林希颜为应奉兼编修官,

赵秉文与李之纯:雷希颜附、中国文学批评史

金代文学,不脱北宋之窠臼,其文论也不外北宋的问题。不仅如此,因其在北宋范围内互有宗主,反形成了派别,分立着壁垒。早一些的,有赵秉文与李之纯的对立;后一些的,有王若虚与雷希颜的对立。

赵秉文,字周臣,号闲闲老人,滏阳人,《金史》一百十卷有传,所著有《滏水集》等。他是金代第一流的作家,其地位好似欧阳修之在北宋,岿然为一代宗主。论其学术文章的成就,尚不应有如此崇高的地位,然而他竟能如此者,则以(一)兼采古文与道学之长,(二)兼宗欧阳修与苏轼之文。这样,虽无特殊的成绩,也就不妨为一代宗主了。

赵氏《滏水集》中诸文,如《原教》、《中说》、《诚说》等篇,都是论道之作。盖他在此时风众势之下,不能自外。《刘祁归潜志》称王郁论为文“欲取韩、柳之辞,程、张之理合而为一”(卷三),正指出了当时一般人共同的要求。赵氏此种倾向,也即代表了此种风气

因此,闲闲的论文主旨不能离道,如《复李天英书》、《答麻知几书》诸文皆然。其于北宋文人只推尊欧阳修而不甚及三苏,也是此意。其《竹溪先生文集引》云:“亡宋百馀年间唯欧阳公之文不为尖新艰险之语而有从容闲雅之态,丰而不馀一言,约而不失一辞。”(《滏水集》十五)又其于《翰林学士承旨文献党公碑》中论及文章之正,亦只举汉代与韩、欧为言,可知其宗主之所在了。可是很奇怪,在这两篇文中所说的论文见解,却是苏氏之学。他于《竹溪先生文集引》中说:“文以意为主,辞以达意而已。古之人不尚虚饰,因事遣辞,形吾心之所欲言者耳,间有心之所不能言者,而能形之于文,斯亦文之至乎?譬之水不动则平,及其石激渊洄,纷然而龙翔,宛然而凤蹙,千变万化不可殚究,此天下之至文也。”这不即是苏老泉《仲兄文甫说》,所谓风与水相遭而成天下之至文之意吗?他于《党公碑铭》中又说:“文章非能为之为工,乃不能不为之为工也,非要之必为奇,要之不得不然之为奇也。”(《滏水集》十一)这又不是东坡《江行唱和集叙》中所说的话吗?盖他的论文主张,本是重在集大成的。其《答李天英书》谓:“尽得诸人所长,然后卓然自成一家,非有意于专师古人也,亦非有意于专摈古人也。”(《滏水集》十九)此即自言集大成之旨。其之无特点在此,文学批评之无特点亦在此。——虽则他不失为一代宗主。

赵秉文欲兼擅昔人之长,而实则有得于苏,所以郝经《题闲闲画像》即有“金源一代一坡仙”之语,于是李之纯便以宗黄山谷之故而与之对立。

李之纯,号屏山,其集虽不传,但其论文主张犹可考知一二。他似乎深受黄山谷的影响,故与闲闲之宗苏不同。今就刘祁《归潜志》中选录几则,以见他们论调之互异。如:

 

屏山教后学为文欲自成一家,每曰“当别转一路,勿随人脚跟”,故多喜奇怪。然其文亦不出《庄》、《左》、柳、苏,诗不出卢仝、李贺。晚甚爱杨万里诗,曰:活泼刺底人难及也。赵闲闲教后进为诗文,则曰:“文章不可执一体,有时奇古,有时平淡,何拘。”李尝与余论赵文曰:“才甚高,气象甚雄,然不免有失枝堕节处,盖学东坡而不成者。”赵亦语余曰:“之纯文字止一体,诗只一句去也。”(一云“诗只一向去也”)又赵诗多犯古人语,一篇或有数句,此亦文章病。屏山尝序其《闲闲集》云:“公诗往往有李太白、白乐天语,某辄能识之。”又云:“生为男子,不食人唾后,当与之纯天英作真文字。”亦阴讥云。(卷八)

兴定、元光间,余在南京从赵闲闲、李屏山、王从之、雷希颜诸公游,多论为文作诗。赵于诗最细,贵含蓄工夫,于文颇粗,止论气象大概。李于文甚细,说关键宾主抑扬,于诗颇粗,止论词气才巧。故余于赵则取其作诗法,于李则取其为文法。

 

在此两则中可知赵、李之异,在李尚奇怪,赵尚平易;李主一体,赵主集成;李矜独创,赵犯古语;李论文细而论诗粗,赵论诗细而论文粗。所以李氏论旨与苏远而与黄近,因为都是力矫平熟一路。黄山谷诗:“听他下虎口著,我不为牛后人。”此即李氏所谓别转一路勿随人脚跟之所本。赵秉文《复李天英书》即商量到此。其言谓:

 

足下立言措意,不蹈袭前人一语,此最诗人妙处,然亦从古人中入。譬如弹琴不师谱,称物不师衡,工匠不师绳墨,独自师心,虽终身无成可也。(《滏水集》十九)(www.xing528.com)

 

他的意思是谓可以不从古人出,但是应从古人入。屏山论诗正与相反。李天英受了屏山的影响,其诗也以诡奇为工,故闲闲论其诗云:

 

然此迄令大成,不过长吉、卢仝,合而为一,未能以故为新,以俗为雅,非所望于吾友也。昔人有吹箫学凤者,凤鸣不可得闻,时有枭音耳。君诗无乃间有枭音乎?向者屏山尝语足下云:自李贺死二百年无此作矣。理诚有之,仆亦云然。李公爱才,然爱足下之深者,宜莫如老夫。愿足下以古人之心为心,不愿足下受之天而不受之人,如世轻薄子也。(《滏水集》十九)

 

在此文中,也可见赵、李二人论调不同,所以所赏互异。他称李天英诗为枭音,可见对长吉一派之不能满意。现在我们虽不能确知屏山、天英诸人之议论如何,然而当时长吉一派之能自成一种风气,则是事实。观赵衍《重刊李长吉诗集序》所言:“龙山先生为文章,法六经,尚奇语,诗极精深,体备诸家,尤长于贺。”则知刘仲尹(龙山)是提倡长吉的。他再说:“浑源刘京叔为《龙山小集叙》云:《古漆井》、《苦夜长》等诗,雷翰林希颜、麻征君知几诸公称之,以为全类李长吉。”则知刘祁(京叔)、雷希颜、麻知几又全是倾向长吉的。他再说:“及龙山入燕,吾友孙伯成从之学;余继起海上,朝夕侍侧垂十五年。”则知孙伯成、赵衍也都属于长吉一派的。赵衍在此文末,再附带一句谓:“至有博洽书传,而贺集不一过目为可惜也。”这恐怕是有所指的,或者便是指斥赵秉文、王若虚一辈人了。

稍后,王若虚与雷希颜之争,又继之以起。王若虚的文论当于另一章述之,但对于王、雷相争的一段故事,不姑在此一说。《归潜志》中也有两节记此一重公案:

 

王从之则议论文字有体致,不喜出奇,下字止欲如家人语言,尤以助辞为首,与屏山之纯学大不同。尝曰:“之纯虽才高,好作险句怪语,无意味。”亦不喜司马迁史记》,云失支堕节多。……千古以来,惟推东坡为第一。……雷则论文尚简古。全法退之,诗亦喜韩,兼好黄鲁直新巧。每作诗文好与朋友相商订,有不安相告,立改之,此亦人所难也。

正大中,王翰林从之在史院领史事,雷翰林希颜为应奉兼编修官,同修《宣宗实录》。二公由文体不同,多纷争。盖王平日好平淡纪实,雷尚奇峭造语也。王则云:“《实录》止文其当时事,贵不失真,若是作史则又异也。”雷则云:“作文字无句法。委靡不振,不足观。”故雷所作,王多改革。雷大愤不平。语人曰:“请将吾二人所作令天下文士定其是非。”王亦不屑。王尝曰:“希颜作文好用恶硬字,何以为奇。”雷亦曰:“从之持论甚高,文章亦难止以经义科举法绳之也。”

 

《归潜志》中明言王氏推尊东坡,雷氏好黄鲁直,那么可知赵、李之争犹是苏、黄二派旁面的冲突,到王、雷之争,那便成为苏黄正面的冲突了。此种各奉宗主以相诋誐,与北朝邢、魏之依附沈、任,同一情形。这固是无聊的举动,不关重要。不过我们知道有此一重公案则对于《滹南遗老集》中论史之攻击宋祁,与《诗话》之尊苏抑黄,便知是有为而发,比较易于了解其意旨之所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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