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程论文,本濂溪之说以推衍,遂益趋极端。于是有所谓“倒学”之说。
退之晚来为文所得处甚多。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二程遗书》卷十八)
二程以前,吴孝宗早有“古人好道而及文,韩退之学文而及道”之语(吴幵《优古堂诗话》引),刘敞亦言“道者文之本也,循本以求末易,循末以求本难”(《公是先生弟子记》),似均为程说所本。
于是,进一步且以文章与异端同科。《二程遗书》卷十八云:
今之学者有三弊:一溺于文章,二牵于训诂,三惑于异端。苟无此三者,则将何归,必趋于道矣。
又卷六云:“今之学者歧而为三,能文者谓之文士,谈经者泥为讲师,惟知道者乃儒学也。”卷十八云:“古之学者一,今之学者三,异端不与焉。一曰文章之学,二曰训诂之学,三曰儒者之学,欲趋道,舍儒者之学不可。”此虽不与异端并论,但已屏文章于道学之外,欲趋于道者,便不必求其能文了。
于是,更进一步有作文害道之说。程颐《颜子所好何学论》谓:
不求诸己而求诸外,以博闻强记,巧文丽辞为工,荣华其言,鲜有至于道者。即今之学与颜子所好异矣。(《伊川文集》四)
其《答朱长文书》(或云此明道之文)又谓:(www.xing528.com)
向之云无多为文与诗者,非止为伤心气也,直以不当轻作尔。圣贤之言不得已也。盖有是言则是理明,无是言则天下之理有阙焉。如彼耒耜陶冶之器,一不制,则生人之道有不足矣。圣人之言虽欲已得乎?……后之人始执卷则以文章为先,平生所为动多于圣人,然有之无所补,无之靡所阙,乃无用之赘言也。不止赘而已,既不得其要,则离真失正,反害于道必矣。(《伊川文集》五)
至其《语录》中说得更透彻,程颢云:
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教作文字。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
学者先学文鲜有能至道。至如博观泛滥,亦自为害。
程颐云:
问作文害道否?曰害也。凡为文不专意则不工,若专意则志局于此,又安能与天地同其大也。《书》曰“玩物丧志”,为文亦玩物也。吕与叔有诗云:“学如元凯方成癖,文似相如始类俳。独立孔门无一事,只输颜氏得心斋。”此诗甚好。古之学者惟务养情性,其他则不学。今为文者专务章句,悦人耳目;既务悦人,非俳优而何。曰:人见六经便以为圣人亦作文,不知圣人只摅发胸中所蕴自成文耳,所谓“有德者必有言”也。曰:游、夏称文学,何也?曰:游、夏亦何常秉笔学为词章也。且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岂词章之文也!(《二程遗书》卷十八)
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何也?和顺积于中,英华发于外也。故言则成文,动则成章。(《二程遗书》卷二十五)
以为文为玩物丧志,这才是道学家的偏见。濂溪论文,犹不废饰,二程论文,始以为有德者必有言,无事于文。一方面歧文与道为二,而以为学文则害道;一方面又合文与道为一,而以为明道则能文。于是才主张文不可学,亦不必学。但是对于张载的《西铭》,未尝不见到此意,而却无其笔力以达之,则知学文固未尝不有裨于道,而明道的结果亦未必一定能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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