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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批评史-柳冕的开创性影响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柳冕字敬叔,贞元中官御史中丞、福州刺史充福建观察使。未有不因于教化为文章以成国风。所以我说在批评方面,柳冕实开韩、柳之先声。其最重要的一点,或由于柳冕的文不逮韩愈。这一点柳冕亦自知之,而屡言之。韩文流传既盛,则其论文的思想当然易为人所注意,而柳冕便不免为人所忽视了。盖柳冕之所谓“文章”,混诗与文而言之。因这一点的不同,所以柳冕论文,重在讽谕,而以为要根于教化了。柳冕于此,不是不注意到。

中国文学批评史-柳冕的开创性影响

柳冕字敬叔,贞元中官御史中丞、福州刺史充福建观察使。《全唐文》五百二十七卷录其文。其时代略较韩愈为前,文学观亦颇同于韩愈,诚是古文论文之先声。尤其重要的,是他以教化论文的主张。因为此种主张是他以前以文化论文,与他以后以道论文的枢纽。由文学批评史上的地位言,实在有特别提出的必要。

大抵柳氏论文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其所谓用的标准是什么,便是教化。他以为文章宜本于教化,他说:

 

故文章之道不根教化,则是一技耳。——语曰“德成而上,艺成而下”,文章,技艺之流也;故夫子末之。是以四杨、荀、陈,以德行经术名震海内,门生受业,皆一时英俊,而文章之士不得行束修之礼。非夫两汉近古犹有三代之风乎?惜也系王风而不本于王化!(《谢杜相公论房杜二相书》)

尧舜殁,《雅》、《颂》作;《雅》、《颂》寝,夫子作。未有不因于教化为文章以成国风。(《答荆南裴尚书文书》)

文章本于教化,形于治乱,系于国风。故在君子之心为志,形君子之言为文,论君子之道为教。《易》云“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此君子之文也。自屈、宋已降为文者本于哀艳,务于恢诞,亡于比兴,失古义矣。虽扬、马形似,曹、刘骨气,潘、陆藻丽,文多用寡,则是一技,君子不为也。(《与徐给事论文书》)

 

以教化为标准,所以攻击今文而推崇古文。其《谢杜相公论房杜二相书》云:

 

且今之文章与古之文章立意异矣。何则?古之作者,因治乱而感哀乐,因哀乐而为咏歌,因咏歌而成比兴。故《大雅》作则王道盛矣。《小雅》作则王道缺矣,《雅》变《风》则王道衰矣,《诗》不作则王泽竭矣。至于屈、宋,哀而以思,流而不返,皆亡国之音也。至于西汉,扬、马已降,置其盛明之代,而习亡国之音,所失岂不大哉!然而武帝闻《子虚》之赋,叹曰:“嗟乎朕不得与此人同时。”故武帝好神仙,相如为《大人赋》以讽,上读之,飘飘然反有陵云之志。子云非之曰:“讽则讽矣,吾恐不免于劝也。”子云知之,不能行之。于是《风》、《雅》之文变为形似,比兴之体变为飞动,礼义之情变为物色,《诗》之六义尽矣!何则?屈、宋唱之,两汉扇之,魏晋江左随波而不返矣。

 

这种论调宛然是后来白居易诗的复古说之口吻。其《与徐给事论文书》云:

 

昔武帝好神仙,而相如为《大人赋》以讽。帝览之,飘然有凌云之气。故扬雄病之曰:“讽则讽矣,吾恐不免于劝也。”盖文有余而质不足则流,才有余而雅不足则荡,流荡不返,使人有淫丽之心,此文之病也。雄虽知之,不能行之,行之者惟荀、孟、贾生董仲舒而已!

 

这种论调又同于韩愈的主张。所以这种提倡古文的论调,便是韩柳的先声。

以教化为标准,所以创为文道合一的主张。其《答荆南裴尚书论文书》云:

 

君子之儒学而为道,言而为经,行而为教,声而为律,和而为音;如日月丽乎天无不照也,如草木丽乎地无不章也,如圣人丽乎文无不明也。故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谓之文;兼三才而名之曰儒。儒之用,文之谓也。言而不能文,君子耻之。及王泽竭而诗不作,骚人起而淫丽兴,文与教分而为二:以扬、马之才则不知教化,以荀、陈之道则不知文章。以孔门之教评之,非君子之儒也。夫君子之儒,必有其道,有其道必有其文。道不及文则德胜,文不及道则气衰。文多道寡,斯为艺矣。

 

其《答徐州张尚书论文武书》云:

 

夫文章者本于教化,发于情性。本于教化,尧舜之道也;发于情性,圣人之言也。自成康没,颂声寝,骚人作,淫丽兴。文与教分而为二。不足者强而为文,则不知君子之道,知君子之道者,则耻为文。文而知道,二者兼难,兼之者大君子之事。上之,尧、舜、周、孔也;次之,游、夏、荀、孟也;下之,贾生、董仲舒也。

夫日月之丽,仰之愈明,金石之音,听之弥清。故圣人感之而文章生焉,教化成焉。哀乐形焉。逮德下衰,文章教化,扫地尽矣。

噫!圣人之道,犹圣人之文也。学其道不知其文,君子耻之。学其文不知其教,君子亦耻之。

 

又《答衢州郑使君论文书》云:

 

门人云:“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即圣人之道可企而及之者,文也。不可企而及之者,性也。盖言教化发乎性情,系乎国风者谓之道。故君子之文必有其道。道有深浅,故文有崇替;时有好尚,故俗有雅郑。雅之与郑,出乎心而成风。昔游、夏之文,日月之丽也,然而列于四科之末,艺成而下也。苟文不足,则人无取焉。故言而不能文,非君子之儒也;文而不知道,亦非君子之儒也。

 

这种论调又同于韩愈的主张。形式方面以古文为依归,实质方面以儒道为依归。所以我说在批评方面,柳冕实开韩、柳之先声。

然而一般讲文学史或文学批评史的,大都重视韩愈而忽于柳冕,则又何欤?其最重要的一点,或由于柳冕的文不逮韩愈。这一点柳冕亦自知之,而屡言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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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志虽复古,力不足也。言虽近道,辞则不文,虽欲拯其将坠,末由也已。(《答荆南裴尚书论文书》)

老夫虽知之不能文之,纵文之不能至之。况已衰矣,安能鼓作者之气,尽先王之教。(《与滑州卢大夫论文书》)

仆自下车为外事所感,感而应之,为文,不觉成卷,意虽复古,而不逮古,则不足以议古人之文。(《与徐给事论文书》)

 

有心无力,这是他不及韩愈的地方。韩文流传既盛,则其论文的思想当然易为人所注意,而柳冕便不免为人所忽视了。但我以为这犹不是较重要的关系。其较重要者,乃在其论文见解之不尽相同。

盖柳冕之所谓“文章”,混诗与文而言之。韩愈之所谓“文”,则专就非韵非骈的散体言之。因这一点的不同,所以柳冕论文,重在讽谕,而以为要根于教化了。韩愈便不是如此。他专就与诗文分途之文言,所以可以明道,所以可以不必兼及政事。待到韩柳的古文运动成功以后,只有诗、文之分,而无文、笔之分,所以柳冕之混诗与文而言之者,也不易为人所注意了。

我们试看,韩愈论文其重要之点,即在提出两个问题:一是“道”的问题,一是“气”的问题。柳冕于此,不是不注意到。他也曾言“道”,也曾言“气”,但是说来总不免较韩愈更偏一些。则以混诗与文而言之,所以只能以教化为标准,而以教化为标准,则便容易偏到极端的实用主义,于是反成为政治家的论文主张了。

柳冕《与权德舆书》论当时制举之弊云:

 

进士以诗赋取人,不先理道;明经以墨义考试,不本儒意;选人以书判殿最,不尊人物:故吏道之理天下,天下奔竞而无廉耻者,以教之者末也。

 

又云:

 

六经之义,合先王之道,——君子之儒,教之本也。明六经之注,与六经之疏,——小人之儒,教之末也。今者先章句之学,后君子之儒,以求清识之士,不亦难乎!

 

这种思想且开宋代道学家的先声了,所以他《谢杜相公论房杜二相书》又说:

 

相公如变其文,即先变其俗。文章风俗其弊一也,变之之术,在教其心,使人日用而不自知也。伏惟尊经术,卑文士。经术尊则教化美,教化美则文章盛,文章盛则王道兴,此二者在圣君行之而已。

 

这样的文学复古论,要从文化复古着手,诚然是根本的解决了。所以他的主张,是彻头彻尾的教化主义,他以为“尊经术则教化美”,尊经术即是教化的方法,而教化之所由能美即在于“教其心,使人日用而不自知”。易以现代的用语,即是所谓改造环境;环境改造,则作者之性情亦得而变矣。他又以为“教化美则文章盛”,敦化既美则变易其心,即所谓“君子之儒必有其道”也。教化美而文章盛,又所谓“有其道必有其文”也。他又以为“文章盛则王道兴”,盖“文而不知道,亦非君子之儒”。所以文章既盛,则王道自兴。待到王道能兴,则文章之作用始显,而同时便收到教化的效果。此所以慨然地说“文章风俗其弊一也”;此所以以为“如变其文即先变其俗”也。兹复将上文所述列为图式如下:

我常以为古文家之论文,比较只重在“文”的问题,道学家之论文,则兼顾到“心”与“道”的问题,政治家之论文,才于“心”与“道”之外更须兼顾到教化的问题。所以彻头彻尾的教化主义,便成为政治家的论文主张了。韩愈论道,仅足为道学家张目,柳冕论道,适成为政治家文论的先声。这又是他们不同之点。而且,柳冕所论虽亦言之成理,但是可惜昧于社会进化的情形。他以为只须在圣君行之足矣。圣君行之,则移风易俗犹反掌耳;变文章,振文雅,亦犹反掌耳。他又说:“萧、曹虽贤不能变淫丽之体,二荀虽盛不能变声色之词,房、杜虽明不能变齐梁之弊,是则风俗好尚系在时王,不在人臣明矣。”(《谢杜相公论房杜二相书》)则完全是宋儒所谓人主正心诚意则国治而天下平的主张,未免把社会事情看得太单简,太容易了。——这是就论道的方面言者。

又他既不重齐梁的音律,则当然重在文气。所以他说:

 

夫善为文者,发而为声,鼓而为气。直则气雄,精则气生,使五彩并用而气行于其中。故虎豹之文,蔚而腾光,气也。日月之文,丽而成章,精也。精与气,天地感而变化生焉,圣人感而仁义行焉。不善为文者反此,故变《风》变《雅》作矣。六艺之不兴,教化之不明,此文之弊也。噫!文之无穷,而人之才有限。苟力不足者,强而为文,则蹶,强而为气,则竭,强而为智,则拙。故言之弥多,而去之弥远。(《答衢州郑使君论文书》)

 

可是,因他重在教化,于是所谓气也者遂不限于文章的气势而含有志气风气的意味了。其《答杨中丞论文书》云:

 

来书论文尽养才之道,增作者之气,推而行之,可以复圣人之教,见天地之心,甚善。嗟乎!天地养才而万物生焉;圣人养才而文章生焉;风俗养才而志气生焉。故才多而养之,可以鼓天下之气。天下之气生,则君子之风盛。古者陈诗以观民风:君子之风,仁义是也;小人之风,邪佞是也。风生于文,文生于质,天地之性也;止于经,圣人之道也;感于心,哀乐之音也。故观乎志而知国风。逮德下衰,《风》、《雅》不作,形似艳丽之文兴,而《雅》、《颂》、比、兴之义废。艳丽而工,君子耻之。此文之病也。

嗟乎!天下之才少久矣,文章之气衰甚矣,风俗之不养才病矣,才少而气衰使然也。故当世君子,学其道,习其弊,不知其病也。所以其才日尽,其气益衰,其教不兴,故其人日野。如病者之气,从壮得衰,从衰得老,从老得死,沉绵而去,终身不悟,非良医孰能知之。

 

他以为“风俗养才而志气生焉”,他以为“才多而养之,可以鼓天下之气”。故其所谓“气”,一方面是志气,一方面是风气。这样的文气论亦诚可谓从根本解决了。然而,亦适以成为政治家的论文主张而已。——这又是就论气的方面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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