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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文学批评史》中的《诗品》与《文心雕龙》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范文澜《文心雕龙讲疏》中每称引之。《文心雕龙辑注》十卷。《文心雕龙辑注评》清纪昀撰。案范著近易称《文心雕龙注》,由文化学社出版。而《诗品》与《文心雕龙》,恰恰可以代表这两方面。《文心雕龙》之论文体恒评其代表作家及代表作品,亦犹此意。

《中国文学批评史》中的《诗品》与《文心雕龙》

南朝关于文评之论著,其质的方面之精,又可于其流传之著见之。其单篇论文,如萧统《文选序》,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等不计外;就其成书者言之,其代表作当推《诗品》与《文心雕龙》。

 

《诗品》(旧作《诗评》,见《梁书》本传及隋唐宋各志) 三卷。(《宋志》作一卷,今亦有一卷本),梁锺嵘撰。存。案是书晦于宋以前而显于明以后。故唐宋类书除《吟窗杂录》节引数语外,馀如《艺文类聚》、《初学记》、《北堂书抄》、《太平御览》、《事类赋注》等书均未见称引,而明清丛书中则屡见采辑。今就见于各丛书者录之,有《稗史集传》本、《说郛》本、《夷门广牍》本、《格致丛书》本、《天都阁藏书》本、《顾氏文房小说》本、《四十家小说》本、《续百川学海》本、《汉魏丛书》各本、《津逮秘书》本、《龙威秘书》本、《历代诗话》本、《学津讨原》本、《诗法萃编》本、《择是居丛书》本、《诗触丛书》本、《谈艺珠丛》本、《玉鸡苗馆丛书》本、《对雨楼丛书》本、《诸子百家精华》本、《四部备要》本、《萤雪轩丛书》本。尚有《一瓻笔存》本,系抄本。

《文心雕龙》 十卷。梁刘勰撰。存。有元至正,明弘治嘉靖、万历各本,皆缺《隐秀》一篇,别有钱允治据宋本补正本,然不可信。其见丛书中者有锺惺《合刻五家言》本、《两京遗编》本、《汉魏丛书》各种本、《崇文书局汇刻》本、《三十三种丛书本》、《四部丛刊》本。又《诗法萃编》中所收为选辑本。

 

此二书为文学批评中最早的传书,故研究之者颇不乏人。其关于《诗品》者,有:

 

《诗品讲疏》 近代黄侃撰。未成书。范文澜《文心雕龙讲疏》中每称引之。

《诗品疏释》 近代张陈卿撰。见其所撰《诗品研究绪论》中,当亦为其属稿未竟之作。

《锺嵘诗品之研究》 近代张陈卿撰。民国十五年北京文化学社出版。

《诗品注》 近代陈延杰撰。上海开明书店出版。

《诗品释》 近代许文玉撰。此为许氏《中国诗歌史研究丛刊》之一。北京大学出版部发行。

《诗品笺》 近代古直撰。《隅楼丛书》本。

《诗品平议》 近代陈衍撰。

 

其关于《文心雕龙》者,有:

 

《文心雕龙注》 十卷。宋辛处信撰。佚。宋《四库书目》、《通志·艺文略》及《宋志》均著录。

《批点文心雕龙》 十卷。明杨慎撰。明万历刊本。案康熙三十四年武林书坊抱青阁刻本,兼刻明张墉、洪吉臣二家合注。

《注释文心雕龙》 十卷。明梅庆生撰。未见。

《文心雕龙辑注》 十卷。清黄叔琳撰。有乾隆六年姚氏刻本、翻刻本,《四部备要》本。

《文心雕龙辑注评》 清纪昀撰。有思贤精舍刊本、道光中广州朱墨套本、光绪乙未学库山房刊本。

《文心雕龙辑注》 十卷。清张松孙撰。有乾隆刊本,未见。

《文心雕龙考证》 见《四库全书考证》中。

《文心雕龙辑注考证》 同上。

《文心雕龙补注》 清金甡撰。未见。见《光绪杭州府志·艺文志》诗文评类。案此书疑即出黄叔琳本。考《昆圃年谱》谓其书再校订于钱塘孝廉金甡,或金氏于黄氏《辑注》外别有所增补欤?

《文心雕龙补注》 十卷。近代李详撰。《龙溪精舍丛书》本。案李氏旧有《文心雕龙黄注补正》,载《国粹学报》五卷八号至七卷五号。

《文心雕龙札记》 近代黄侃著。北平文化学社铅印本。

《文心雕龙讲疏》 十卷。近代范文澜著。新懋印书局铅印本。案范著近易称《文心雕龙注》,由文化学社出版。

 

至近人所著各种单篇论文研究《诗品》及《文心》二书者亦甚多,兹不备载。即此,也可知二书影响之大了。

此二书之所以重要,即因足以代表当时批评家之二派。当时人所需要于批评者,不外二种作用:一,是文学作品的指导者;又一,是文学批评的指导者。文学作品日多,则需要批评以指导,才可使览无遗功。文学批评日淆,则也需要更健全的批评以主持,才可使准的有依。所以前者是为文学的批评,后者是为文学批评的批评。前者较偏于赏鉴的批评,后者常倾向于归纳的和推理的批评。而《诗品》与《文心雕龙》,恰恰可以代表这两方面。

锺嵘《诗品序》云:

 

嵘观王公缙绅之士,每博论之馀,何尝不以诗为口实,随其嗜欲,商榷不同,淄渑并泛,朱紫相夺,喧议竞起,准的无依。

 

梁简文帝与《湘东王书》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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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兹清浊,使如泾渭;论兹月旦,类彼汝南。朱丹既定,雌黄有别,使夫怀鼠知惭,滥竽自耻。

 

原来他们批评的标准,只因于文学作品之粗制滥造,日益增多,欲使品藻优作,汰除劣制而已。品藻优作,汰除劣制,当然也不能随各人的嗜欲而异其商榷,所以也得提高赏鉴的标准,才不致成为纯粹主观的意见。这种批评,当然是为文学的批评。

这种批评有时取评选的态度,有时取品第的态度。至于间或取比较的批评,如分别作者之属于某种某派,或取历史的批评,推论作者之生平及时代环境与其著作之关系,皆不过所以助其说明而已。

其取评选的态度者,有于某种体裁中选某几人之作以为代表者,如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云:

 

陈思“代马”群章,王粲“飞鸾”诸制,四言之美,前超后绝。少卿离辞,五言才骨,难与争鹜。桂林、湘水,平子之华篇;飞馆、玉池,魏文之丽篆:七言之作,非此谁先!卿、云巨丽,升堂冠冕;张、左恢廓,登高不继。赋贵披陈,未或加矣。显宗之述傅毅,简文之摛彦伯,分言制句,多得颂体。裴内侍,元规凤池,子章以来,章表之选。孙绰之碑,嗣伯喈之后;谢庄之诔,起安仁之尘。颜延《阳瓒》自比《马督》,以多称贵,归庄为允。王褒《僮约》,束皙《发蒙》滑稽之流,亦可奇玮。

 

《文心雕龙》之论文体恒评其代表作家及代表作品,亦犹此意。其于一家之中选某几篇以为代表者,如锺嵘《诗品序》云:

 

陈思赠弟、仲宣《七哀》,公干思友、阮籍《咏怀》,子卿双凫、叔夜双鸾,茂先寒夕、平叔夜单,安仁倦暑、景阳苦雨,灵运《邺中》、士衡《拟古》,越石感乱、景纯咏仙,王微风月、谢客山泉,叔源离宴、鲍照戍边,太冲《咏史》、颜延入洛,陶公《咏贫》之制,惠连《捣衣》之作,斯皆五言之警策者也。

 

其于一篇之中只选某几句以为评论者,则萧子显所谓“张际擿句褒贬”者,庶几近之。是又后世句图之滥觞已!

其取品第的态度者,如锺嵘《诗品》即本班固九品论人之法以衡诗,分为上中下三品,兼摭利病;此亦当时所需要。后世如《诗坛点将录》等亦多本之。许文玉《诗品释序》云:

 

迨夫典午失驭,海内分崩,南北区号,历久为梗,宋书索虏,魏书岛夷,肆其秽词,互相丑诋。至若出使专对,行人之选,尤必夸其才地,抵掌谈论,抑扬尽致,以与邻国争胜衡长焉。是为属于政治之批评。又因其时异族杂处,种类混淆,衣冠之族辄自标异;门阀积习,无可移易。以士庶之别而为贵贱之分,矜己斥人,所争尤严。是则起于风俗之批评。夫竞争正统,指斥僭号;矜尚门第,区别流品;既悉为当时政治风俗习见之例,则其他之文化学术,有不蒙其影响者乎?历览艺林,前世文士,颇矜作品,鲜事论评;及曹丕褒贬当世文人,肆为之辞,于是搦筦论文,多以甄别得失为己任。在梁一代,萧子显秉其史论之识,以绳文学;刘勰更逞其雕龙之辨,以评众制;庾肩吾则载书法之士而品之有九;锺嵘亦录五言之诗家而次之为三。衡鉴之作,于斯称最矣。

 

此以文学批评为受当时政治风俗之影响,自具卓识。但我以为犹有数点须分别言之,则其义始明。(1)汉魏间的批评风气重在论才性而不重在矜门第;东晋南朝间的批评风气,重在严流品而不重在伸清议。这种批评风气的影响到文学方面,在前者可以曹丕《典论·论文》为代表;在后者可以锺嵘《诗品》为代表。《典论》所谓“气之清浊有体”,所谓“齐气”,所谓“逸气”,所谓“能之者偏”,都是就才性方面说的;即其褒贬当世文人,亦不过佐其“能之者偏”的例证而已。至于锺嵘《诗品》则所谓辨彰清浊、掎摭病利,便专重在褒贬方面而非衡量才性了。(2)即就文学上的批评而言,易言之,即就其专重在褒贬者而言,则锺嵘与曹氏丕植亦互异其趣。曹丕云:“文人相轻自古而然。……夫人善于自见,而文非一体,鲜能备善。是以各以所长相轻所短。”曹植云:“人各有好尚,兰、茝、荪、蕙之芳,众人所好,而海畔有逐臭之夫;咸池、六茎之发,众人所共乐,而墨翟有非之之论:岂可同哉!”一个说作者之难备众体,一个说批评之绝无标准,盖他们之所谓批评,本不过为作文之佐助,故以为“有南威之容乃可以论于淑媛,有龙渊之利乃可以议于断割”。至于才不能逮于作者的,便不应诋诃文章、掎摭利病了。至于既经通才批评以后,便也应按其指示应时改定。此皆是为作文而批评,所以应得自知其病而不应相轻所短。明得此意,则知丕、植以后,锺嵘以前之文学批评风气,大率如此。锺嵘云:“陆机《文赋》,通而无贬;李充《翰林》,疏而不切;王微《鸿宝》,密而无裁;颜延论文,精而难晓;挚虞《文志》,详而博赡,颇曰知言:观斯数家,皆就谈文体,而不显优劣。至于谢客集诗,逢诗辄取;张骘《文士》,逢文即书:诸英志录,并义在文,曾无品第。”其指斥诸家之失,在“不显优劣”,在“曾无品题”,则知其自己著书之宗旨正在显优劣,有品第了。所以我以为齐梁以前政治风俗上之批评虽盛,而文学上之批评犹未盛;政治风俗上之批评重在矜门第,而文学上之批评犹不显优劣。直至梁时,始会合此二种批评风气而为一,于是才有不必以作者自任的批评家,而在于诋诃文章、掎摭利病之后,也不必有“有不善者应时改定”的效用。锺嵘云:“近彭城刘士章,俊赏之士,疾其淆乱,欲为当世诗品,口陈标榜,其文未遂。”盖即得此种风气之先者。锺氏不过继之而有成耳。

待到批评家的批评太杂,于是想在批评界中立一正确的标准。这正与前者因作者之作品太多而欲在创作界中作一公正的审定一样。盖赏鉴的批评其弊有二,即上文所谓偏于主观与流为散漫。刘勰以前一般的批评家大率都不免此弊。

刘勰于《知音》一篇极言得真赏之难,或“鉴照明洞,而贵古贱今”,或“才实鸿懿,而崇己抑人”,或“学不逮文,而信伪迷真”,都足为赏鉴之累。何况赏鉴的批评,又多溺于偏见,好恶任意,漫无标准呢?他说:

 

夫篇章杂沓,质文交加;知多偏好,人莫圆该。慷慨者逆声而击节,酝籍者见密而高蹈,浮慧者观绮而跃心,爱奇者闻诡而惊听。会己则嗟讽,异我则沮弃。各执一隅之解,欲拟万端之变。所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也。(《知音》篇)

 

此为当时批评界缺点之一;所以他想于漫无标准中指出个标准。他先承认批评的可能。《知音》篇说:

 

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世远莫见其面,觇文辄见其心。岂成篇之足深?患识照之自浅耳。夫志在山水,琴表其情况;形诸笔端,理将焉匿!故心之照理,譬目之照形;目了则形无不分,心敏则理无不达。

 

于是他再提出六观的方法:

 

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见矣。

 

这样,便由赏鉴的批评转而为判断的批评了。

又刘氏以前论文之说即非赏鉴的批评,大率亦均不免陷于局部的弊病。《文心雕龙·序志》篇历举时人论文之作,都加以批评,而总括一句谓:“并未能振叶以寻根,观澜而索源。”真的,这亦是当时批评界缺点之一。所以他的所作是:

 

若乃论文叙笔,则囿别区分:原始以表末,释名以章义,选文以定篇,敷理以举统。上篇以上,纲领明矣。至于割情析表,笼圈条贯,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赞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夫铨叙一文为易,弥论群言为难。虽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胜数矣。及其品评成文,有同乎旧谈者,非雷同也,势自不可异也;有异乎前论者,非苟异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与异,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务折衷。案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亦几乎备矣。(《序志》篇)

 

他一方面要“弥纶群言”,使局部而散漫者得有纲领;一方面又要“擘肌分理”,使漫无标准者得以折衷。所以他是当时文论之集大成者。《文心雕龙》之所以成为条理绵密的文学批评之伟著者以此。《南史》本传称“刘勰博通经论,为文长于佛理”,或者他的著作所以能如此精密有系统者,也由深受佛学影响之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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