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之一:坝河开通于何时?是中统三年(1262年)还是至元十六年(1279年)?
目前不少有关论著,说是大都的坝河开通于元世祖中统三年(1262年)。其依据:一是《元史》的记载:“中统三年八月,郭守敬请开玉泉水,以通漕运……从之。”[26]根据这条记载,认为郭守敬于中统三年(1262年)在上都提出的“中都旧漕河东至通州,引玉泉水以通舟,岁可省雇车钱六万缗”的建议已得到元世祖的同意。二是元朝人阎复《万户宁(玉)公神道碑铭》记载:“中统初,定鼎于燕,召公之(注:指宁玉)充河道官,疏浚玉泉河渠”[27]。根据这条记载,认为郭守敬引玉泉水开通坝河的建议,已由宁玉实施。结合这两条记载,于是得出了坝河开通于中统三年(1262年)的结论。
笔者认为,坝河开通于中统三年(1262年)之说,值得商榷。这是因为:
其一,坝河是元朝大都一条漕运要道,如果确实开通于中统三年(1262年),则在中统三年(1262年)以后的十多年中,历史文献中总会或多或少要提到它。可是检遍《元史》的《河渠志》《食货志》和有关纪、传,均未提及此河。如何解释这个现象?很明显,是因为当时坝河尚不存在。从而说明坝河并非开通于中统三年(1262年)。
其二,宁玉疏浚玉泉河渠,时间是“中统初”,所谓“初”,一般是指中统元年(1260年),最迟也不会晚于中统二年(1261年),何况中统年号总共只有四年,绝不可能将中统三年(1262年)称为“中统初”的。郭守敬的建议是在中统三年八月己丑(1262年9月11日)得到元世祖同意的,即使立即筹备进行开河,也得在当年的冬季或第二年的早春时期才能正式动工,因为在古代兴修水利工程,需要征用大量青壮劳力参加,为了不耽误农业生产,一般都安排在冬季或早春农闲时期进行(暴君如隋炀帝等则例外,故激起民愤,不久被推翻),如金世宗所说的“方春不可劳民”。如此看来,郭守敬的建议与宁玉的疏浚玉泉河渠并不存在因果关系,也就是说,宁玉疏浚玉泉河渠在前,郭守敬的建议在后。因此,宁玉奉命疏浚玉泉河渠,当时疏浚从玉泉山通向高梁河上源的引水渠道,即今之长河(也称玉河),是为了解决元世祖因避寒驻跸于金离宫的宫苑(即今之北海、中海)用水等需要,而并非为了实施郭守敬的建议进行开通坝河。
那么,元朝大都的坝河究竟何时开通的呢?笔者认为,应是开通于至元十六年(1279年)。理由如下:
一是,《元史》卷一百八十三《王思诚传》记载:“至元十六年开坝河。设坝夫户八千三百七十有七;车户五千七十;出车三百九十辆;船户九百五十,出船一百九十艘。”这条记载,不仅有开坝河的时间,还有开通坝河后对漕运人员和工具的配备数量,无疑是一条强有力的证据。可是,许多论著都视这条记载为这一年对坝河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治理,而不是开通。当然,在我国古代史书中对于运河的重开或大规模整治,笼统地写成开河的情况并不少见,因而对于“开河”之说,有时可以理解为对河道的疏浚治理。但是,在上引的这条记载中的“开”字,并非重开或大规模整治的意思,因为王思诚是元末顺帝时的监察御史,他为了反映当时在坝河从事漕运的劳力因劳动强度太大,以致“肩背成疮”,逃亡现象严重,因而追述坝河开通之初,将劳力和运输工具配备数量进行了对比。所以他说的“至元十六年开坝河”,就是指坝河的开通,而不是指坝河的治理。
二是,《元史》卷六十四《河渠志》,设有《坝河》的专条,记载了元成宗大德六年(1302年)的一次大规模治理、维修坝河的情况,十分详细。如果上引《元史·王思诚传》记载的“至元十六年开坝河”,也是一次大规模治理的话,那么《元史·河渠志》为何不将这次大规模治理的情况列于《坝河》专条中?这就充分说明《王思诚传》记载的“至元十六年开坝河”,不是一次大规模的治理,而是指坝河的开通。再反过来说,在《元史·河渠志》的《坝河》专条中,并没有记载大德六年(1302年)以前的另一次大规模治理情况,如果坝河真的开通于中统三年(1262年)的话,则从中统三年(1262年)至大德六年(1302年)长达四十年间,不可能没有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治理。这也可从另一角度证明坝河并非开通于中统三年(1262年),而是开通于至元十六年(1279年)。
至于郭守敬提出开坝河的建议,既然早在中统三年(1262年)已得到元世祖的同意,为何要推迟到17年后的至元十六年(1279年)才开通?其中原因不见于史书记载。但据笔者分析,当时的情况可能是,郭守敬于中统三年(1262年)八月去上都(在今内蒙古正蓝旗东北的闪电河北岸)向元世祖提出建议时,并不知道中都城将进行重建和扩建,因为定都于中都并对残破的中都进行重建、扩建的决定,是元世祖同其最亲信的部属刘秉忠、霸突鲁等人商议后确定的,一般人都不了解,初出茅庐的郭守敬是不会知道的。后来知道了,当他的开坝河建议得到元世祖同意并被授予提举诸路河渠的官职后,返回中都重新进行了实地勘查,发现建议中的引玉泉水开通坝河的关键部分积水潭(即金时的白莲潭北部)一带,不仅是在未来的大都城内,而且还位于未来的皇宫内,这就使郭守敬不得不改变原来的主意而暂缓实施。原来,早在蒙哥任大汗(即元宪宗)时期,忽必烈就负责总管漠南汉地的军国庶事,经常出入中都城。由于当时城内的金皇宫早已毁坏殆尽,而位于东北郊外白莲潭一带的大宁宫(金朝皇帝的离宫)则未遭受战火光顾,殿宇宫苑完好无损,风光十分秀丽,当时忽必烈就驻跸在金离宫内,大概是这一带的环境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每年冬季,他就离开寒冷的上都,南下中都在金离宫内居住避寒。因此在他即位后,就决定建都于中都,并且计划将中都城进行重建和扩建,金离宫一带则规划为未来大都城的中心区和皇宫所在地。当郭守敬知悉这些情况后,也就暂时搁置了开坝河的计划。至元二年(1265年)郭守敬从西夏(今宁夏回族自治区银川市东南)巡视水利工程返回中都,被提升为都水少监。这时他转而积极配合营建新城工程,提出重开金口运河的新建议,既用以运输建城急需的木石材料,又可代替坝河进行漕运,一举两得,因此开坝河的事就延宕下来,直到至元十六年(1279年)大都和皇宫基本建成后,才实施开通坝河。(www.xing528.com)
问题之二:最早引玉泉水济运的是何时何人?
目前有不少论著,将郭守敬于中统三年(1262年)向元世祖提出“中都旧漕河东至通州,引玉泉水以通舟,岁可省雇车钱六万缗”[28]的建议,同宁玉于“中统初……充河道官,疏浚玉泉河渠”[29]的治河工程联系起来,认为这是我国历史上引玉泉水以济运的最早记录。这种说法也值得商榷。且不说郭守敬的开河建议与宁玉的治河工程是否存在着必然联系,仅就宁玉疏浚玉泉河渠而言,足以否定这种说法。因为有关宁玉的文献记载明确说是疏浚玉泉河渠,而不是开凿玉泉河渠。所谓玉泉河渠,就是引玉泉水通向运河的渠道,既然是疏浚,则疏浚的对象也就是引玉泉水至运河的渠道必然已经存在,因此郭守敬和宁玉最早引玉泉水以济运河的说法,也就不能成立了。
那么,最早引玉泉水以济运的是何时何人?这里引用前辈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先生在五十多年前说的一段话,就可以明确地解答这个问题,侯先生说:
玉泉山至湖(注:指昆明湖)西约二公里,山麓泉源迸发,出水甚旺,冬夏不绝……玉泉山水原来都流向东北而不流向东南,乃是因为东南地势稍高的缘故。经过详细勘测之后,我们知道在今昆明湖与北京城之间,沿今长河所经,有一段隆起的高地,略似一小分水岭,岭北之水,其自然流势自南向北,今万泉庄迤西的平地泉水皆向北流,就是证明。反之,岭南之水,其自然流势则自西向东南,古高梁河就是一例(注:其紫竹院前的源泉,恰在岭之南麓)。故就自然地形而论,玉泉山水断无南流之理。金朝为开发水源,就以人工打开了这个小分水岭,把发源于玉泉山的水,挽而使南,与古高梁河上源相接,这就是今日长河的前身。
金朝初次把玉泉山水引向东南与古高梁河水汇流之后,更向东南直注大宁宫的湖泊,然后由湖泊分水南下,入中都城北的运河故道。[30]
据此可知,早在元朝以前的金朝,就引玉泉山之水以济运了。侯先生的这番话是完全可信的。虽然没有进一步点明是金朝何人所为,但从引文中最后一段话就可明显地看出,所谓“运河故道”,指的是金口运河的故道,而“由湖泊分水南下,入中都城北运河故道”的,当为闸河,闸河是金章宗泰和五年(1205年),由韩玉建议并规划设计的,韩玉在开闸河时,鉴于所引高梁河的水源不足,因此又从今昆明湖向南开凿引水渠道至高梁河上源处(今北京市紫竹院),引玉泉山水与高梁河水合流,这一段引水渠道即今之长河。闸河开通后,使用时间不过十来年,因当时强悍的蒙古骑兵时而南侵,严重威胁中都,金宣宗慑于蒙古兵威,在贞祐二年(1214年)迁都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从此,中都的闸河失去漕运作用,也就处于无人管理的状态,不久就湮废了。宁玉疏浚的玉泉河渠,就是五十多年前金朝遗留下来的,从玉泉山以东的昆明湖通向高梁河上源(今紫竹院公园)的引水渠道。
从目前掌握的文献资料来看,是金朝韩玉最早引玉泉水以济运的。这里还需一提的是,今之长河历史上称为玉河,顾名思义,当为玉泉水所形成的河流。《辽史》卷四十一《地理志四·南京道》玉河县条下有记载说:“玉河县本泉山地……(唐末)刘仁恭割蓟县分置,在京西四十里。”当时所以取名为玉河县,推测可能是玉河流经其境。如果推测正确,则玉河在唐末已经存在。不过,当时玉河即使已经存在,并未引水济运。因此,引玉泉水作为运河的水源,当以金朝韩玉开通的闸河为最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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