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提到,秦始皇出于破除“王气”的目的,曾派人开凿丹徒、曲阿(今江苏省丹阳市)之间的冈陇,此事并非子虚乌有。现在的问题是,开凿冈陇与开凿水道究竟有无关联?对此历来意见不一。由于早期的文献,在关于秦始皇下令凿断徒阳(丹徒与丹阳的合称)间冈陇的记载中,只字未提水道,据此,有人认为秦朝在徒阳之间并未开凿过水道,南宋的陆游就持这种意见。他在《入蜀记》中写道:“自京口(注:即镇江)抵钱塘,梁、陈以前不通漕,至隋炀帝始凿八百里(水道)。”现代学者史念海先生也认为秦始皇时没有开凿过丹徒水道。他说:“由京口向南的水道,直至孙吴时始见开凿的记载。孙吴末年,曾凿丹徒至云阳(注:即丹阳)。也就是开凿现在镇江市至丹阳县间的水道。可是由于‘杜野、小辛间皆斩绝陵袭,功力艰辛’[42]终于未能取得显著效果”[43]。陆游“在梁、陈以前不通漕”的说法,与时间上比他早得多的一些记载并不相符。如《南齐书·州郡志》说:“丹徒水道入通吴、会。”据此可知南齐时代已有水道从镇江经苏州通向今浙江绍兴市。比南齐还早的东晋时代,这一水道已存在。据陈·顾野王《舆地志》:“晋元帝子裒镇广陵,运粮出京口,为水涸,奏请立埭,丁卯制可,因以为名。”[44]丁卯埭在今镇江城南三里的古运河上,说明东晋初期今镇江已有运河通漕运。特别是晋·张勃《吴录》:“句容县,大皇(注:即东吴孙权)时,使陈勋凿开水道,立十二埭,以通吴、会诸郡,故舡行不复由京口。”[45]关于孙权命陈勋开凿水道之事,唐代许嵩《建康实录》说得更为详细:“赤乌八年(注:245年)……使陈勋作屯田,发屯兵三万,凿句容中道,至云阳西城,以通吴、会船舰,号破冈渎……于是东郡船舰不复行京江矣。”值得注意的是,上引《吴录》和《建康实录》的最后一句话,意思是说:开凿破冈渎后,从都城建业(今江苏省南京市)到吴郡、会稽郡的船舰,不必再经由长江到今镇江,再从镇江南下了。说明在开通破冈渎前。从京口(今镇江)到达吴郡、会稽郡已有运道相通。因此,清代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编纂的《镇江府志》卷二《漕运》以极其肯定的口气说:“京口有渠,肇自始皇,非始于隋。盖六朝漕输,由京口泛江以达金陵,则有风涛之险,故开云阳之渎,以达句容,而京口因未尝无漕渠也。《建康实录》所谓东郡船舰不复行京江之语可见……炀帝初非创置,不过使宽广耳。”引文中所说的“开云阳之渎,以达句容”,指的就是孙权开凿的破冈渎。清光绪年间刊印的《丹阳县志·山水》则从另一角度予以肯定说:“北冈在县北十八里练湖上,即秦时所凿处。大夹冈在县北二十五里,下临运河。”将秦代凿冈陇与开运渠两事联系起来。现代学者武同举在所著《江苏水利全书·江南运河》一书中认为:“秦始皇凿京岘山南坑,疑即今镇江东南新丰镇上之运河,南接丹阳界,即古之大小夹冈。”近年出版的《江苏航运史》(古代部分)则明确表明:“据文献记载,秦始皇开凿的系丹徒至丹阳的大小夹冈。春秋战国尚未开通的徒阳(丹徒至丹阳)河段,至此轮廓初具,成为京口通舟之滥觞。”据以上所引这些记载看来,秦始皇时,在开凿丹徒丹阳间冈陇时,使之成为水道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关于秦始皇何时下令开凿丹徒丹阳间冈陇的问题,一些文献记载说是在秦始皇东巡途中,有望气者云该地有“王气”,于是秦始皇下令遣赭衣三千,凿开丹徒丹阳间闪陇和凿断丹阳直道。这种说法完全不合情理,试想:丹徒丹阳之间冈丘逶迤、地势高昂,开凿工程艰难,加上还需组织、调遣大批人力来施工,决非短时间内所能完成;而且秦始皇这次东巡尚未返回咸阳就病死途中,在尸骨未寒之际,赵高即发动政变,逼迫太子扶苏自杀,策划昏庸无能的二世皇帝上台,其时整个国家可以说是乱成一团糟,哪有心思再去开凿丹徒丹阳间的冈陇?因此可以断定,开凿徒阳冈陇之事,绝不可能发生在秦始皇东巡期间或秦始皇死后;换言之,秦始皇最后一次巡游,一定是在开凿冈陇工程完成后才启程的。道理很简单,按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十年之间共巡游五次,各次间隔时间很短,惟有最后一次(秦始皇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与第四次(秦始皇三十二年,公元前215年)的间隔时间长达五年。为什么对吴越地区巡游与上次巡游要相隔五年之久?很可能是与等待开凿丹徒丹阳间冈陇、破除东南所谓“王气”之事有关。因为秦始皇早在最后一次东巡前好多年,就已听到望气者云东南有“王气”的说法,据《史记·高祖本纪》记载:“秦始皇帝常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因东游以厌之。”就是明证。因此早在最后一次东巡前若干年,秦始皇就下令遣赭衣三千凿开丹徒丹阳间的冈陇了,等到完成开凿、破除“王气”后,秦始皇才启程进行吴越地区巡游的。
另外,关于在开凿丹徒丹阳间冈陇的同时,完成该地水上运道的可能性,这里也有旁证:一是开凿冈陇与完成水道在施工作业上是一致的,是顺便的事;二是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曾进行了大规模的驰道修筑工程,为其巡游全国创造条件。既然在巡游北方地区前需要修筑好驰道,那么在巡游吴越水网地区前,开凿一些巡游路线计划中的必要水道,当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据此,对于开凿丹徒至丹阳间水道以及下面所述的开凿由拳塞至钱塘间水道等,也都不难理解了。
秦代除了开凿丹徒至丹阳间的水道外,还开凿了另一条与后世江南运河有关的水道。据《越绝书》卷二《吴地传》记载:(www.xing528.com)
秦始皇造道陵南,可通陵道,到由拳塞,同起马塘,湛以为陂,治水道到钱唐、越地,能浙江。
秦时,由拳塞即今浙江省嘉兴市,钱唐县即今浙江省杭州市,浙江即钱塘江,陵道,是指带有路堤、高出地面的道路,陵水道,是指带有路堤,水陆并行的通道。因太湖东南方为水网地区,地势低洼,在那里修筑陵道,需要就近在陵道旁取土填高路基,边筑路边挖土,陵道筑成的同时,水道也随之形成,这种水陆并行的通道称为陵水道,当地人通称为塘河,塘河就是运河。从上述记载来看,这条陵水道从今嘉兴以北的王江泾镇起,向南经由嘉兴市至今杭州市,再连通钱塘江。其路线走向和所在位置,与开凿于春秋时代的百尺渎大致相符合,经分析推测,可能是对春秋时期所开挖的百尺渎故渠疏浚而成。一般认为,这条水道就是后世江南运河中嘉兴至杭州一段的前身。
综上所述,江南运河在形成过程中,秦代曾经对它作出过重大的贡献。江南运河是一段一段地逐步开凿发展起来的,全线在秦时虽然尚未正式形成,但从秦始皇东巡会稽时的返程路线来看,似乎已经初具轮廓。据《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说:“还,过吴(注:今江苏苏州),从江乘(注:今江苏镇江市北)[46]渡。”又据《越绝书》卷八《记地传》说:“已去,奏诸暨、钱唐(注:今浙江杭州),因奏吴(注:今江苏苏州),奏曲阿(注:今江苏丹阳)、句容(注:今江苏句容),度牛渚,西到咸阳,崩。”由于《史记》所说过于简略,而《越绝书》所说虽较详细,但最后几句话并不符合史实。现综合两家所说,可知,当年秦始皇从会稽返回时,大致经杭州、苏州丹阳到镇江,再从镇江以北渡江,循邗沟运河北上山东,其路线正是后世江南运河的走向。因此可以认为,江南运河的轮廓在秦代已经初步形成,并可航行秦始皇所乘的庞大船队。不过也应指出,秦始皇在返途中的某些路段,是利用了当地的自然河道或湖泊的,例如今浙江嘉兴至今江苏吴江一段水路,因地处太湖东岸,这里地势低洼,为太湖通海泄水道流经之处,常为太湖水东溢时所淹没,因此湖沼密布,湖水漫流,尤其是吴淞江南太湖的汇口处,宽阔无际,一些地方志表明:唐时江口宽达二十里,北宋时尚有九里。在秦代谅必比唐时更宽阔,因此要沿太湖东岸开挖人工运渠,难度很大。历史文献[47]表明,直到汉武帝时,太湖东岸苏州与嘉兴之间才有人工运渠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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