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出于宣扬皇帝声威、扩大政治影响、震慑六国残余势力、巩固秦王朝基业的需要,自统一全国后的第二年(前220年)开始,在十年内先后进行了五次全国范围的巡游。每次出巡,带着大批随从官员,沿途祭祀名山大川,到处刻石立碑,颂扬秦朝统一全国的功德。其最后一次巡游,是在秦始皇三十七年(前210年),目的地是原楚国的东部地区。首先到达云梦(今湖北省境内的江、汉湖泊群地区)地区,接着沿江东下,进入长江三角洲和太湖流域的原吴、越地区,最后到达会稽(今浙江绍兴),祭祀大禹。《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述其事云:
十一月,行至云梦,望祀虞舜于九疑山。浮江下,观籍柯,渡海渚,过丹阳,至钱唐。临浙江,水波恶,乃西百二十里从狭中渡。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玡……至平原津(注:今山东省平原县境内古黄河畔)而病……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
由于《史记·秦始皇传》的记载过于简略,无法知道这次巡游的具体行经路线。幸好《越绝书》卷八《越绝外传·记地传》也有这方面情况的较为详细的记载:
秦始皇帝以(于)其三十七年,东游之会稽。道度牛渚,奏东安、丹阳、溧阳、故鄣、余杭柯亭南。东奏槿头,道度诸暨、大越。以(于)正月甲戌到大越。留舍都亭,取钱塘浙江岑石,石长丈四尺……刻文立于越栋山上……乃更名大越曰山阴。已去,奏诸暨、钱塘,因奏吴,上姑苏台……去,奏曲阿、句容、度牛渚。
综合以上两种文献的记载,秦始皇这次巡游吴、越地区,采取水陆并用的交通方式,其出行路线,大致可以勾勒如下:
自咸阳向东南,循蓝武大道出武关至南阳,再经襄阳至江陵,到达今湖北省境内的云梦地区。改由水路循长江顺流而下至牛渚(今安徽省马鞍山市采石镇),经丹阳(今安徽省当涂县的小丹阳镇)循中江(即胥溪运河)东行,横穿鄣郡(汉朝改称故鄣县,其辖区在今浙江省安吉县及其以北、太湖以西一带)境,进入太湖,斜渡太湖西南角,入乌程县(今浙江省湖州市)境,溯东苕溪[33]至余杭县(今杭州市余杭区),到达钱塘江北岸。因江面宽阔风浪大,无法渡江,不得已沿着江岸西上,至狭窄处(今浙江省富阳附近)渡过钱塘江,转而向东经诸暨至大越(即会稽,今浙江省绍兴市)。秦始皇在会稽除了祭祀大禹外,还下令将世居会稽一带的越人,分别强迁至余杭、鄣郡(今浙江省安吉县一带)等地,以防越人在当地聚众造反。
据笔者考证,秦始皇前往会稽时,曾途经太湖南岸的乌程县(即今浙江省湖州市)境,并从该县境内,由水路溯东苕溪向南至余杭县境和钱塘江北岸。其依据有下列三条史料:
其一,《史记》卷七《项羽本纪》和《汉书》卷三十一《项籍列传》均有如下记载:(项)梁尝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梁下,每吴中有大徭役及丧事,梁尝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这里所谓“吴中”,千万别误会是指苏州,而是泛指太湖周围地区。因春秋时期,太湖周围一带均属吴国领土,故称吴中。如再联系以下的依据,则可进一步确认所谓“吴中”的具体地点。
其二,据历史文献记载,今浙江湖州市境内有许多项羽祠、庙等遗迹。如《后汉书》卷三十二《郡国志》吴郡·乌程县下引《吴兴记》云:“县西北其山(注:应为弁山)有项籍祠。”又如,唐朝大臣、著名书法家颜真卿,于代宗大历七年至十二年(772~777年)任湖州刺史期间,曾为位于湖州城西北十八里处的弁山“项王庙”立碑,并撰写碑文云:“西楚霸王当秦之末,与其叔梁避仇于吴,盖今之湖州也。虽灭秦而宰制天下,其魂魄犹思乐兹邦,至今庙食不绝。”[34]弁山,亦作卞山,在湖州城之西北,其处在唐朝前就有项王庙,并有项王走马埒、饮马池、系马石等历史古迹遗留下来。[35]说明秦末时项梁、项籍叔侄两人曾避居于此。从而可以进一步确定《史记》和《汉书》所说的“吴中”,乃是指位于太湖南岸的乌程县。更具体地说,是指乌程县城西北十八里的弁山一带。
其三,《读史方舆纪要》卷九十一《湖州府·归安县·溇泾》条下有记载云:“府东北二十六里有项浦,亦曰掩浦。秦始皇东游会稽时,项梁与项籍私往观之。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盖即此处。又,今(湖州)城北奉胜门,俗名霸王门,亦以项籍得名云。”[36]所谓项浦,既然是在湖州城东北二十六里处,则与苕溪有关系,因苕溪是流经湖州城东北一带注入太湖的。由是可知,所谓项浦或掩浦,很可能是苕溪的某段河道。当年项梁与项籍叔侄两人避居在湖州西北的弁山一带,听说秦始皇要途经湖州的苕溪,特地从弁山赶往苕溪附近等候窥看,终于看到了秦始皇的庞大船队在苕溪中航行,年轻气盛的项籍不禁脱口而出:“彼可取而代也。”后世的湖州民间为纪念项羽,遂称苕溪的这一河段为项浦或掩浦。(www.xing528.com)
将上列三条文献记载并与前面所引《越绝书》的记载联系起来看,通过秦末项梁、项羽避仇于吴中期间,看到了秦始皇巡游吴越地区时、途经他俩避居地的这一历史事实,可以清楚地证明当年秦始皇东巡会稽时,是取道太湖南岸的乌程县(今浙江省湖州市)境,溯苕溪(在湖州境内的东苕溪)向南到达余杭县(今杭州市余杭区)以及钱塘江北岸的(见图5-2)。
图5-2 秦始皇巡游吴越地区路线示意图[37]
秦始皇巡游吴、越地区,当时去的路线有如上述;但从会稽返回时,并非走原路。其返程路线,根据上引《越绝书》记载,大致是:经诸暨沿浦阳江顺流而下,渡钱塘江至钱塘,再向北循百尺渎等水道至苏州,再循古江南河经无锡、曲阿(今江苏省丹阳市)至江乘(今江苏省镇江市北)。按正常情况,其时应该溯长江和汉水回关中。但是当时秦始皇的心中,却念念不忘着九年前第二次巡游至琅邪(今山东省青岛市境)时,当地人所说的长生不老药。因此在这次结束对吴越地区的巡游后,他决定绕道北上再次去琅玡,以寻求这种神药。但他万万没有预料到,他绕道北上琅玡,不仅没有取得长生不老药,而且竟走上了不归之路。
秦始皇这一次东巡,除了发生病死归途中的这一重大事件外,还有一事值得提及,即在这次东巡吴、越地区之前,曾派遣三千名赭衣人,凿断位于丹徒、丹阳之间的冈陇,一方面是为了败坏所谓“王气”;另一方面则需要开凿出一条可以行舟的水道。据唐人李吉甫所撰《元和郡县图志》卷二十五《润州丹徒县》条下记载云,“初,秦以其地有王气,始皇遣赭衣三千人凿破长陇,故名‘丹徒’。”又,该书《丹阳县》条下记载:“本旧云阳县地,秦时望气者云有王气,故凿之以败其势,截其直道使之阿曲,故曰曲阿。”
成书年代比《元和郡县图志》要早的晋人张勃所撰《吴录》和南朝人顾野王所撰《舆地志》,都有关于秦始皇使人开凿位于丹徒、丹阳之间冈陇的记载,说明此事并非子虚乌有。
当年秦始皇使人凿断冈陇的具体地点,是在丹徒城东的京岘山下的龙目湖一带,南朝刘宋时的刘桢所撰《京口记》对此事有记载:“秦皇东游,观地势者云:此处有天子气,遂遣赭衣人凿湖中长冈使断,因改为丹徒,今水北注江也。”[38]清人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二十五《丹徒县·京岘山》条下也说:“在城东五里,一名丹徒岘。相传秦时所凿以泄王气处”。现代水利史专家武同举所撰《江苏水利全书·江南运河》指出:“秦始皇凿京岘山南坑,疑即今镇江东南新丰镇上下之运河,南接丹阳界,即古大小夹冈。”
从以上写于不同时代的各种记载表明,秦始皇在出巡前因听了一些观风水者的胡言乱语,遂派人凿开了丹徒与丹阳间的冈陇。其直接原因是为了斩断“龙脉”,以败坏“王气”。其实,所谓“王气”,就是当时潜伏在民间的反秦势力。历史证明,后来推翻秦朝统治的,正是这些来自民间的势力。例如,首先揭竿起义、扬起反秦大旗的陈胜、吴广,是起于草莽之间的贫苦农民;接着,刘邦和项羽的反秦也是起于民间的。刘邦“隐于芒、砀山泽岩石之间”[39]。项羽虽然是楚国将领的后代,但楚国灭亡之后,也只是秦国统治下的一名普通百姓,《史记·项羽本纪》说他曾与其叔父项梁避难于吴中,混迹于民间。诸如这些隐匿在东南一带民间的反秦势力,是秦始皇的心腹之患。据《史记·高祖本纪》记载:“秦始皇帝尝曰:‘东南有天子气’,于是东游以厌之。”这是秦始皇忐忑心情的自我表白。他之所以要一次接一次地巡游全国,目的就是为了随时随地发现和铲除这些隐匿在民间的反秦势力,而凿开丹徒、丹阳间的冈陇,正是贯彻这一巡游宗旨的实际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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