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秦灭六国统一天下后,雄才大略的秦始皇为了安定边境、扩大国土版图,进一步完成统一四海的大业,接着对位于南方的岭南地区大举用兵。
当时,生活在我国东南沿海和岭南地区的少数民族主要是百越人。据《汉书·地理志下》注引臣瓒曰:“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粤(越)杂处,各有种姓。”可见百越人分布范围之广。但百越并不是他们的族名,而是秦汉时代华夏族(汉族的前身)对生活在不同地域、不同种姓的越人的总称。
百越人民世世代代以其辛勤的劳动,在那里开辟和开发自己的家园,并早在西周和春秋时代,越族就同中原的华夏族之间有着交往联系,《诗经·大雅·江汉》:“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彻我疆土……至于南海。”意思是说,周宣王命令召伯虎,征伐四周方国,开拓周王朝疆土,直到南海。《逸周书·王会解》也记载着岭南各族向周王朝进献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翡翠鸟等珍贵特产的情况。到了战国时代,楚相吴起曾奉楚悼王之命“南平百越”[1]。随着楚国势力的南伸,岭南地区与长江流域地区的来往和交流更加密切,这给岭南地区的社会经济与文化的发展带来了深刻的影响。新中国成立后曾在广东、广西各地的春秋战国时代墓葬中出土了大量青铜器,有兵器、生产工具、乐器、酒器等,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乐器铜鼓。这些出土的铜鼓,虽然具有浓重的岭南地方特色,但其花样、纹饰等明显带有楚国青铜文化的痕迹。特别是当地具有较高水平的青铜器冶炼和铸造技术,充分反映了岭南地区与中原地区之间,有着长远的、密切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方面的交流与联系。
在秦始皇统一岭南地区以前,居住在那里的百越人,大多还处于奴隶制社会的历史阶段,他们按部族和居住地域的不同,组成许多部族和部落联盟,如于越、瓯越、闽越、南越、西瓯等。其中的于越,主要分布在以会稽(今浙江绍兴)为中心的钱塘江流域一带,其民有“剪发文身”[2]的习俗,并有“以船为车,以楫为马”[3],擅长水上活动的特点。春秋后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灭吴称霸的越国,就是越人建立的。后来,越国被楚国攻灭吞并,一部分于越人有如鸟兽散分居各地,逐渐与华夏族融合。到了战国后期,秦国攻灭楚国后,不少原来聚居在一起或数地的于越人,又从秦国迁徙到太湖西南的浙北和皖东南地区。据《越绝书·外传·记吴地传》记载:“乌程(注:今浙江省湖州市)、余杭、黟、歙、无湖、石城县以南,皆故大越徙民也,秦始皇刻石徙之。”从此,于越人几乎都与华夏族融合为后来的汉族了。瓯越,大致分布在以今温州为中心的浙江南部瓯江流域和福建北部一带,是于越的分支,故其民也有“剪发文身”的习俗。《史记·赵世家》记载说:“夫剪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闽越,主要分布在今福建闽江流域和粤东、赣南一带,其民“非有城郭邑里也,处豁谷之间,篁竹之中。习于水斗,便于用舟。”[4]秦灭楚后,进军瓯、闽地区,对于当地越人首领,“皆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5]南越和西瓯,主要分布在今广东、广西地区,民性强悍,《史记·秦始皇本纪·正义》云:“岭外之人,多处山陆,其性强梁,故曰陆梁。”但也擅长水上活动,《淮南子·原道训》云:“九嶷之南,陆事寡而水事众。于是民人被发文身,以象鳞虫;短绻不裤,以便涉游;短袂攘卷,以便刺舟。”以上这些统称为百越的少数民族,大多过着定居的农耕生活;也有部分居住在海边或山里,过着流动的渔猎生活。到秦并六国后,除了南越、西瓯以外,其余各部族越人,都已先后被秦军征服,其地也已纳入秦朝版图。
为了征服南越和西瓯,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发兵五十万,分五路进攻岭南。据《淮南子·人间训》记载:
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领(注:即岭);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
当时,秦军进攻岭南的规模很大,战线很长。兵分五路,水陆并进。五路秦军沿着五岭山脉各个隘口通道部署,作战计划十分缜密。现就其五条进军路线自西向东分述如下。
“一军塞镡城之岭。”镡城之岭即今之越城岭,它是五岭中最西边的一岭。在越城岭东侧,是长江支流湘江与西江支流漓江的分水岭,说是分水岭,其实只是相对高程仅三四十米的低矮山冈,而且地势平缓,形成隘口通道,早就是五岭南北民间往来的交通要道。后来监禄选择在这里修建灵渠运河,把湘江与漓江连接起来,正是利用了这里的有利地形。部署在此的这一路秦军,进则可以沿漓江而至苍梧(今广西壮族自治区梧州市),再顺西江而下直达番禺;退则可以扼守越城岭隘口,起到“塞”的作用。
“一军守九嶷之塞”。九嶷指九嶷山,在今湖南省蓝山县西南,正当五岭之一的萌渚岭附近,岭间也存在着隘口通道,湘江支流潇水上游与岭南西江支流贺江上游就在这里相距不远。从潇水上溯,越过萌渚岭隘口,就进入岭南贺江上游地区,沿贺江而下可达苍梧,再从苍梧顺西江而下可达番禺。因此,部署在此的这一路秦军,也同西面的越城岭一路秦军一样,可以进退自如,攻守两便。
“一军处番禺之都”。番禺,即今广州市。是当时南越族人的首府,也是当时秦始皇下令向岭南进军的首要攻占目标。各路秦军的兵锋,虽然都是指向番禺,但都需迂回绕道,路途较远。因此需要专门安排一路秦军,用“暗渡陈仓”之法,走间道捷径,直插番禺,这样可使南越族人措手不及,难以抵抗。这路直插番禺的秦军,上引文献记载中没有说明其进军路线,但据分析,可以认为当时很可能取道湘水,溯其支流耒水而上,越过五岭之一的骑田岭,骑田岭山体破碎,多隘口,至岭南的溱水(今北江支流武水)或溱水的支流湟水(今北江支流连江)上游,再顺溱水而下直达番禺。这条通向岭南的间道捷径,成为后世往来五岭南北诸多通道中最为重要的一条。汉武帝时,派兵平定南越叛乱,伏波将军路博多“出桂阳,下湟水”,走的就是这条路线。(www.xing528.com)
“一军守南野之界”。南野位于赣水上游支流豫章水旁,今江西省南康市西南。豫章水(今章水)的源头就在五岭中最东面的大庾岭北麓,而大庾岭南麓则是岭南溱水的另一支流浈水的发源处。作为分水岭的大庾岭也存在着地势平缓的隘口,这里是当时秦朝与南越疆域之界。秦时大庾岭隘道可能尚未开通,故这一路秦军的任务主要是“守南野之界”,当然必要时也可从这里发起进攻,只要越过大庾岭隘口,便进入岭南地区,沿浈水顺流而下,即可直达番禺。后来,汉武帝平定南越叛乱时,也是兵分五路进军岭南,其中楼船将军杨仆一路汉军,“出豫章,下浈水”,最先到达番禺,走的就是这条路。从此开通了大庾岭隘道,成为五岭南北交通要道之一,至北宋时,设立梅关,并开山拓路,遂成车马之途。
“一军结余干之水”。余干即今江西省余干县,余干县位于信江之滨。余干之水即今之信江,上溯可通秦时之闽中郡(今浙江省南部和福建省)。闽中郡原是瓯越和闽越的境域,不久前为秦军攻占而设置闽中郡。结,就是结集。这一路秦军结集在余干水一带,显然是监视并威慑瓯越和闽越,如果他们出兵帮助南越抵抗秦军,则这一路秦军就会溯余干水而上进攻瓯越和闽越。据此可以看到,当时五路秦军的部署,是十分周密的。
当时秦军的主攻目标是南越(在今广东省境内,首府是番禺)和西瓯(在今广西壮族自治区一带)。因此,主要的战斗任务落在镡城、九嶷山和直插番禺这三路秦军的肩上。结果是,中路秦军在东翼大庾岭一路秦军的有力配合下,进展顺利,直插番禺获得成功。但是西翼两路秦军的进攻很不顺利,遭遇到西瓯越人预料不到的顽强抵抗,使秦军伤亡惨重。“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杰俊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6]西瓯越人化整为零,凭借对地形熟悉的优势,采用你来我避、你走我打的战术,往往在秦军“士卒劳倦时,越人乃出击之”[7],迫使秦军“三年不解甲弛弩”,长期处于战争紧张状态而疲惫不堪。最后因“旷日持久,粮食乏绝,越人击之,秦兵大败”[8],秦军统帅屠睢被杀,而且“伏尸流血数十万”。
秦军的战斗力一向很强,在统一六国的战争中,可谓是攻无不克,所向披靡。如今谁也没有料到,在进攻各方面都比秦朝落后得多的岭南越族战争中,竟会遭遇如此困难和惨重损失。当时秦始皇正在进行第二次巡游全国,可能是在巡游途中得到了岭南战争因前线严重缺粮、秦军伤亡惨重的战况报告,当即在泗水之畔的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调头,直奔今湖南湘江一带而来,不巧遇上洞庭湖大风,波浪翻滚,无法过湖。秦始皇不禁大怒,下令砍光了湘山(今湖南省岳阳县境内的君山)上所有树木。对此事,《史记·秦始皇本纪》有记载云:
乃西南渡淮水之衡山(注:今湖北黄冈北)、南郡(注:今湖北江陵西北)。浮江,至湘山祠。逢大风,几不得渡……于是始皇大怒,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
当时,秦始皇在巡游途中,临时决定要去湘江上游一带视察,虽然因大风受阻没有去成,但他惦记着岭南前线的战况和缺乏粮食的窘况。而山路崎岖,要将粮食运往岭南十分艰难,战争又不知要拖到哪年哪月才能结束。该怎么办呢?于是作出了“使监禄凿渠运粮”[9]的决策。监禄(监是官名,秦朝设有监御史的官职,主监察事宜,监即监御史的简称。禄是人名,因其生平已失传,故后世称其人为监禄,也有称其人为史禄的,实为同一人)受命开凿运粮渠道后,当即组织人力进行这项工程建设,这就是举世闻名的灵渠。可以说,秦始皇的这一决策既及时又正确。说他及时,是在预见到这场战争不可能速战速决时,就能当机立断及时下令开凿灵渠,解决军队和粮饷的运输问题;说他正确,是任命监禄担任开凿灵渠的任务,而不是任命别人。当时秦始皇任命监禄开凿灵渠的决策依据是什么,史书没有记载。但有理由可作如下推测,即当时秦始皇巡游至洞庭湘山时,很可能就是根据监禄的建议而作出这一决策的。因为监禄一开始就负责这次进军岭南的粮饷运输工作。据明代欧大任《百越先贤志》卷一记载:“史禄(注:即监禄),其先越人,禄仕秦,以史监郡。时始皇帝伐百越,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遣禄转饷。”在灵渠开通前,粮饷运输是采取水陆联运方式,即从水路溯湘江而至上游,改从陆路越过分水岭,再改从水路自漓江上游而下,运至岭南秦军作战前线。因此监禄对于湘江和漓江的水道通航状况,以及两江上游分水岭地区的地形情况十分熟悉,据此奏请秦始皇在湘、漓两江的分水岭开凿运河,获得批准而受命凿渠,这样的推测是完全合理的。
关于监禄是哪一年开始开凿灵渠的?各种史书均无明确记载。据法国学者鄂卢梭在他所著的《秦代初平南越考》(冯承钧译,商务印书馆1934年出版)一书中论证,认为开凿灵渠始于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因为秦始皇二十六年(前221年)攻灭六国中的燕、齐最后两国后,即发动统一南方百越的征伐战争。在进攻岭南之初,遭到西瓯越人的顽强抵抗,“三年不解甲弛弩”。由于军事行动受阻,运送援军和粮饷困难,才命监禄开凿灵渠。此时战争已打了三年,故应为秦始皇二十八年(前219年)开始开凿灵渠。这一论证,颇为有理。
灵渠工程艰巨,因此修建了好几年才完成。完成年代史无记载,但大致可确定是在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以前,有了这条从中原直通岭南的水道,大批援军和粮饷得以源源不断地运达前线,最后终于攻杀了西瓯越人的首领译吁宋,扭转了战局。就在此关键时刻,秦始皇下令:“发诸尝逋亡人(即曾经逃亡过的犯人)赘婿(注:即那些从小就典押给富户当奴隶,过期不赎,主人给他娶妻后用当奴隶者)、贾人(即商贩)为兵,略取南越陆梁地……以谪徙民五十万人戍五岭,与越杂处。”[10]就是说,征发五十万中原地区的下层民众,将他们迁移到岭南前线当兵,以夺取最后胜利;并安排他们在新设的桂林、象、南海三个郡内与越人共处杂居,用以全面控制岭南地区。从此,岭南地区纳入中国疆土的版图。翌年(秦始皇三十四年,即公元前213年),又将那些“治狱吏不直者”谪徙到“南越地”[11],与越人共处杂居,从事农垦生产,开发岭南地区。此外,还应南越王尉佗的请求,征派了一万五千名“无夫家者”女子到岭南地区“为士卒衣补”[12]。这样大规模而又一批接一批地向岭南地区移民,都是在灵渠开通后的条件下才能实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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