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王堆帛書《老子》有甲、乙兩種文本,帛書《老子》甲乙本均非單獨抄録:甲本後有《五行》、《九主》、《明君》、《德勝》四篇古佚書,乙本前抄有《經法》、《十六經》、《稱》、《道原》四篇古佚書。帛書《老子》甲本當抄於漢初高祖之世,帛書《老子》乙本當抄於文帝時期,[2]也就是説,帛書《老子》甲、乙兩種傳本在不同的年代,各自作爲不同的組成部分被收入不同的古書之中。由於帛書《老子》甲、乙兩種傳本的分章符號不甚完備,因此我們無法確知兩者的分章方案,然而從章句次序上看,兩種帛書《老子》傳本的内容結構相同,加之兩者在個别字形上分享了一些較爲獨特的寫法,因此整理者認爲帛書《老子》甲乙本並非抄自同一底本,而當有一個時間上相距不太遠的共同祖本,[3]此説可從。
除了整體上在結構和内容方面擁有較高相似度外,值得注意的是,兩種帛書《老子》在内容細節上還存有一些差異。這其中除了通假字、異體字以及可能的抄寫錯誤等情形外,其中還有一些涉及文義的内容差異,如《集成》整理者所列舉的甲本“愛以身爲天下,女何以寄天下”,乙本“愛以身爲天下,女可以寄天下”則文義全然相反;[4]再如今傳王弼本第三十八章“上仁爲之而無以爲,上義爲之而有以爲”,帛書甲本同,“上義”帛書乙本作“上德”;王弼本第七十九章“聖人執左契”,帛書乙本同,帛書甲本作“聖人右介”等。這些牽涉不同文義的差異反映出帛書《老子》文本在流傳綫索上擁有各自不同内容元素來源的情形。也就是説,若不考慮文句内容的微觀差異,僅從宏觀的文本結構來看,帛書《老子》甲、乙本無疑代表了當時一種較爲流行的《老子》文本方案,然而内容結構相同的《老子》文本仍保留了各自獨特的文本綫索,從而形成了不同的《老子》傳本。帛書《老子》甲、乙本這種同中有異、大同小異的文本關係,無疑反映出其時《老子》文本及流傳的複雜情形。
雖然帛書《老子》甲、乙本反映了《老子》流傳中出現了某種相對較爲流行的“通行本”,然而其“通行”程度仍然不高,其時還有其他《老子》文本流傳於世,《韓詩外傳》所引《老子》文句爲此提供了一些綫索。
《韓詩外傳》卷九所引《老子》文句如下:
老子曰: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冲,其用不窮;大直若詘,大辯若訥,大巧若拙,其用不屈。罪莫大於多欲,禍莫大於不知足,咎莫憯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5]
帛書《老子》甲本相應内容如下:(www.xing528.com)
《韓詩外傳》所引《老子》文句與帛書《老子》的差異是否可能是《韓詩外傳》引用不嚴謹造成的?對此,可結合郭店楚簡《老子》來看。郭店楚簡《老子》乙組第15號簡“大植若屈”後有明顯的分章符號,故郭店楚簡《老子》此處與其後的“躁勝寒”句分爲兩章;郭店楚簡《老子》甲組第5號、6號簡的内容之前也並無“天下有道,却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於郊”句。因此,《韓詩外傳》所據《老子》當保留了某種較早的文本面貌,而並非出於轉引及抄録等人爲原因。
由於《韓詩外傳》引用《老子》内容較少,我們無法從中獲取更多有關《老子》文本的綫索,然而從以上例證可以看出,《韓詩外傳》所據《老子》文本無疑不同於帛書《老子》。由此可見,雖然兩種帛書《老子》傳本反映了某種較爲流行的《老子》文本結構,然而當時還有其他《老子》傳本流傳於世。
綜上所述,漢初的《老子》流傳並未出現一種擁有顯著流傳優勢的“通行本”,此時不僅存在擁有不同文本結構的《老子》傳本,而且在相同的文本結構框架之下,還存在内容元素淵源有自、異同互見的不同《老子》傳本。有論者指出“《老子》的本子,在早期甚至漢初,恐怕還不是很固定的”,[8]更有學者基於對帛書《老子》篇章結構的深入研究,討論並論證了《老子》文本在漢初不甚固定的大致情形,[9]這些意見與本文所論漢初《老子》文本未臻穩定的狀態無疑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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