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全球化是指资本的空间聚合,这个过程由跨国产业与国家机器主导,转变了资源与商品(包括传播与信息)的流动空间。这个过程的结果是,传播与信息地理学发生了根本的转变,伴随着一些空间与关系得到了加强。举例来说,纽约——伦敦——东京轴线划定了传播与信息服务的版图,它的延伸产生了第二层次的网络,连接了法兰克福、上海和洛杉矶等大城市,形成了全球的联系网络。和其他任何的地图一样,这张地图也不可能被绘制得绝对精确(Jessop,2000)。纽约的连接并没有延伸到整个城市,只是包括了金融服务中心曼哈顿的下城,传播与娱乐企业集团总部所在的曼哈顿中城,以及部分的外围市镇和郊区。传播与信息技术扩展了富裕的轴心城市与人们进行联系的场所,但是同时也强化了轴心城市的重要性。在轴心城市,人们不仅能够直接使用科技,而且还能和主要的人物与组织联系,这些人物与组织拥有建构流动网络的权力。在艾格纽(Agnew,2001:52-53)看来,世界已经成为“一张复杂的马赛克图。这张马赛克图上有相互联系的全球性城市区、繁荣的农村地区、提供资源的网站,以及时空压缩切割下日益‘消亡的土地’”。这些转型造就了控制全球化的等级体系,使得全球化这个术语带上了神秘的光环。换而言之,全球化的实践创造了新的权力的等级网络。但是全球化的神话淹没在不愉快的现实中。乌托邦幻影下的世界是扁平的,是一个网络社会,并且最不切实际的空想便是地理的终结(Mosco,2004)。
这种神话的产生部分地根植于对下列观点深刻地抵制:即不仅是时间,空间也是动态的。我们所图绘的不管是物理空间、政治空间还是人类信息流动的空间都在不停地变化着(Massey,1992;Winseck and Pike,2007)。选择空间化这个术语,旨在精确地强调稳定的空间变化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存在于地理学对绝对空间、时间空间、成本空间、社会空间和文化空间构成的范围之外。这个过程通常指全球化。它定位了今天空间变化的样式,但它并不意味着“地球是扁平的”或者说地理的终结。那些有权掌握政治经济资源的人和机构的能力得以真正地膨胀,这才真正为神话注入了活力。他们能通过改变流动空间的方式,更充分地把时间和空间当作资源来利用以牟取私利。这个过程是从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学开始,它构成了对空间进行再分区的过程。再分区部分地依靠划分阶级、种族和社会性别来满足对权力的需要,且对权力进行集中。就如富克斯(Fuchs,2007:74)所说的,“这些空间非但不是包容的、开放的和可参与的;而是被分割的,排他的,中心化的和层级的。说这种网络社会是意识形态上的构建,它模糊了资本主义关系和结构的不平等,而这两者恰恰对当代社会进行了型塑”。
全球化视野认为“总之世界是小的”。这个理论使得人们难以面对空间化下的二律背反现象。但是却有必要通过这样的做法去理解空间变化正在给当今世界带来的变化。正如发生在2007年初以来的事情所告诉我们的,空间化可以超出其管理者所维持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稳定之外的范畴。例如,被用来扩展资本主义扩张工具的看似具有无限潜力的通信和信息技术所激发,投资行业和银行领域的企业创办的全新形式的市场信贷遍布全球。具体而言,银行将所持的住房抵押贷款聚集起来,同时在全球市场将其抛售,希望分散碰到问题时的风险。银行抱着希望政府将其从危急中解救出来的期望,又壮胆给风险客户提供贷款。这些风险客户没有按期还贷的能力,只能在贷款到期时出售财产从而脱身。2007年房地产市场不可避免地崩溃了,不仅给此类房屋贷款的发源地美国造成了影响,并且全世界范围内只要加入这个市场的银行和投资公司都受到了冲击。结果,许多国家不得不急忙注入大量现金,以拯救全球金融系统。这只是一个例证,说明了仅仅将本土经济与国民经济行为融入全球网络之中,就会使得全球经济受到影响,未来变得不可预期,更不用说如何管理全球的经济。全球化很容易超出它有效运行的能力范围,因为空间化更加强化了万事皆有可能这一观念。
此外,不仅只是合法的金融体系扩大了其全球化的覆盖面。空间化也给全球范围内犯罪提供了巨大的机会,因为借助通信和信息技术可以将钱财迅速秘密地转移。这支持了非法赌博、毒品、武器贩运以及销售赃物的国际网络,其中最为严重的是跨国界廉价劳动力和人口走私。据一位分析师的估计,国际化犯罪(包括网络犯罪)占全球生产力的20%(Glenny,2008)。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恐怖主义上。恐怖主义日益增长的能力,使得它能够攻击全球网络的中心节点,并以最低的成本造成巨大的损失。考虑到恐怖袭击所带来的显著的权力和政治变化,对于恐怖主义的关注也就可以理解了,这主要体现在“9·11”事件中。然而,在关注如闪电般出现的恐怖袭击时,我们很容易忘记依赖于通信网络的国际组织所带来的破坏。通信网络反映了合法企业正常运作中必不可少的系统。
同时,全球化还建立在空间简约论基础之上。可以理解的是,空间转型将流动空间作为重新图绘过程时的考虑因素;空间转型的支持者很容易忽视其他的相关过程,甚至相反的过程。这其中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人们更趋向于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与其他先进社会中的各种关系进行区分,独立(alone)看待,不赞同将资本主义看成是存在于世界各国国内和国家之间,清楚地或者是没有被清楚表达的一系列等级的(hierarchical)政治经济和文化关系。这个趋势并不难理解,资本主义的核心内容就是对世界政治、经济、文化施加重大影响。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各种类型的阶级、帝国主义、民族不仅没有消亡,反而对世界政治经济产生了空前的影响。更进一步讲,尽管“真正的社会主义社会”在当代几乎不存在,但社会主义宗旨,以及对生产、分配、交换和使用的民主控制等原则,还是在广泛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运动中体现了出来。最后,全球化的工具同样促进了当今全球化形式替代物的产生。社会运动利用通信和信息技术进行反击,它们反对过分依赖于私有市场的系统;私有市场,牺牲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并将利润分配到少数人手中,造成了环境恶化。全球网络为穷人和受剥削群体的利益服务,推进了全球民主建设,促进环境的可持续发展,给空间化进程带来了全新的视角(Della Porta,et al.,2006;Hardt and Negri,2000,2004;Tarrow,2006)。正如杰索普(Jessop,2000:356)总结的那样,全球化“充满了矛盾、且冲突不断,各个国家之间竞争激烈,是复杂的多标量、多时间、多中心过程的产物;这造成了时间和空间发展的不平衡;而且所带来的剥削以及差异的强化,即使没有超过,但也和这个过程所产生的新的协作和一致性等量”。
全球化是当今世界全球分化和冲突产生的核心因素。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全球化的宿敌——民族主义,恐怖主义和宗教原教旨主义,和全球化密不可分,并利用推动全球化产生的现代通信工具而不断发展。因而,促进全球化发展的因素和导致世界不断分化的因素本质上是一致的。(www.xing528.com)
民族主义通常被认为是与全球化对立的因素,因为民族主义代表了以竞争为基础的旧式的现代化秩序;并经常导致国家之间的战争,这些国家抵制全球化市场和文化不可逆转的推动力。民族主义仍然是抵制全球化运动的一杆利器。在民粹分子看来,国家必须要对抗全球化对其国营公司、国内贸易协会、国家电视台和国家社会福利体系的渗透。如今民族主义已演变为全球化进程中的一股重要的力量,各个国家都利用国家认同,及由此带来的民族主义情绪,更好服务于参与全球市场的竞争。考虑一下中国在激发了民族主义之后,就在全球市场的竞争中获得了胜利。从这方面来说,全球化非但没有削弱民族主义,相反激发了民族主义的高涨,成为国家在全球化竞争中保护自身利益、参与国际竞争的一个有效武器。我们对此并不陌生。毕竟在19世纪,美国以民族主义的名义拒绝保护作者的合法版权,作者的作品在国外大量印刷。包括查尔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在内的世界知名作家都表示了十分的愤怒,斥骂美国的盗版行为。像今天的中国一样,当时的美国也是在利用民族主义为自己在全球化早期谋求一个更好的位置,成为知识产权的净出口国之后,美国就加入了全球版权保护协定,和狄更斯一致,对知识产权的盗版问题进行打击。时至今日,美国仍然声称,国家有权通过战争手段保护其在全球石油竞争过程中的权力。地理学家内尔·史密斯(Neil Smith,2005:16)说过:“民族主义已经融入全球资本主义的血液里。”
如果民族主义与全球化毫无干系,那么扎根于像基地组织这样的组织中的恐怖主义就应该是与全球化的宗旨背道而驰了。基地组织网络最近的成功正是遵循了全球化最强烈的拥护者所倡导的原则。兰德公司华盛顿办事处负责人曾经说过:
事实上,本·拉登(bin Laden)为基地组织做的就是,推行或者直接复制在过去的几十年中,工业世界中大部分企业高级管理人员所采取的有效的组织结构和管理方法。20世纪90年代,大型跨国企业集团走向直线化、扁平化和网络化结构的时候,本·拉登顺应时势地改组了基地组织(Hoffman,2005:32)。
基地组织像现代企业一样,也以网络为基础,抛弃了旧秩序下的集中和严格的等级制;取而代之的是,通过对组织和个体之间根据需要的连接和分离,呈现出灵活性的特征。此外,像大多数全球化机构一样,基地组织也利用了对全球化运作至关紧要的最新通信方式。网站在这个过程中扮演的角色不可替代。驾机撞击世贸大厦的恐怖分子有几个就是通过travelocity.com网站订购了他们的机票。
最后,全球化进程与宗教原教旨主义同步发展。宗教原教旨主义是包括美国在内的当今世界最重要的发展之一。这一点我们需要格外地引起重视。美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国家,其用有史以来最理性的经济战略建造了一个全球帝国,但现在美国三分之一的公民一出生下来就是基督教信徒,他们只相信对圣经的文本的解读。然而,使得宗教原教旨主义具有权力的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全球网络的发展。宗教原教旨主义借机利用先进的计算机通信技术传播信息。基督教广播网络(The Christian Broadcasting Network)现在成为了全世界公共和私人广播者的载体。教会曾经竭力反对包括进化论在内的现代科学,但是现在却利用最先进的技术向全世界的受众传播古老的教义。现在教会更接近于全球化真正的精神。在全球化过程中,尽管冲突不断、矛盾重重,结果它还是没能高于或是脱离民族主义、部族主义、原教旨主义这些古老力量的藩篱。全球化推动了这些古老的力量,而这些古老的力量运用全球化。或者用另一种方式对此进行表述:诚然,当马克思描述到,资本主义具有强大的力量,以此来克服在其发展道路中的一切阻力(或者,正如他所说的,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这一点是正确的。但是马克思也有错误,因为烟消云散的物质现在又固化了,形成了奇怪的混合形式,它是对民族主义、部族主义、宗教原教旨主义以及全球运转的网络的再次混合。而全球运转的网络激化了空间化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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