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顿的音乐创作与发展-西方钢琴艺术的流变与发展

（一）海顿的创作特征

巴洛克时代留下的灿烂就像夜空中的焰火，即使熄灭，也会留下闪亮的痕迹。当时有人曾预言亨德尔、巴赫、威尔第、斯卡拉蒂等大师在键盘音乐方面所创造的奇迹足以遮蔽后世音乐家的光辉。但是，海顿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个预言。这位出生在巴洛克晚期的作曲家，为钢琴艺术打开了又一扇时代的大门，并且在有生之年就将这个新时代带入了灿烂的春天。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出身贫寒的海顿是连接两个时代的桥梁。海顿在巴洛克音乐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天地。当意大利歌剧进入一个崭新的时期时，海顿的钢琴奏鸣曲创作也呈现出带有强烈时代特色的延续。作曲家用典雅、简朴的笔墨，写下了很有说服力的结论——这个时代属于维也纳。

“维也纳”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个时代的代名词，正是缘于它人文、艺术中心的地位。所有的时代新生思想都聚集在这里，这里的人们开始进入到认识自己的时代。维也纳时代是人的时代，这是巴洛克时代的作曲家从未解开、也不敢设定的命题。在这个时代中，人们开始更多地关注自己作为世俗世界的一分子，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个体即将何去何从。作为一名音乐家，在这个变化与结合的年代里，谱写虔诚的音乐渐渐不再是他的专职，甚至“康塔塔”这样的音乐仪式也逐渐成为一种音乐形式。音乐家开始为内容服务。每个人都开始用音乐探寻心灵深处的喜怒哀乐，疑问、困惑、迷惘。在音符的起伏中，微笑与世俗的色彩不再对立。

在早期的奏鸣曲中，海顿开始重视用音乐吐露人们的心声，他越来越觉得世俗音乐与宗教音乐素材之间存在诸多共通之处。他的灵感也可能来自城市通俗的歌唱或者乡间农民的舞蹈，比如奥地利、意大利的复调音乐。无论是哪一种形式，都会因为被赋予了前所未有的内容而更具生命活力。

海顿的奏鸣曲无论是速度还是演奏方法上都与传统键盘音乐存在巨大差别，这样的差别代表了维也纳古典主义音乐与巴洛克音乐之间的差别。一方面，在保持古典而平衡风格的基础上，维也纳时代的音乐扩大了题材与境界，摒弃了巴洛克时期组曲的冗长、烦琐；另一方面，维也纳时代不再是复调的时代，音乐的线条开始变得明晰，一种更为直接、更为亲切的音乐表现成为人们欣赏的重心。

作为维也纳古典乐派的奠基人，海顿为一个音乐时代指明了方向。但是，对于更多人而言，海顿的成就在于用平易亲切的音乐语言引起了人们的共鸣与联想。这也是时隔多年，直到现在，人们仍然能够从音乐中读出亲切感的原因。气息清新、朝气蓬勃的音乐是对人和生活的赞美与歌颂，无论任何时候，聆听海顿的音乐都会获得鼓舞。

1766年之后，海顿音乐创作进入一个高峰期。宫廷乐长的职务让他接触了更多的音乐风格与形式，在交响乐创作上又掀起一个高潮，同时也在这一时期的创作中留下了不少室内乐曲和钢琴奏鸣曲的杰作。尤其是钢琴奏鸣曲，开始经历一个不同于以往时代的演变过程。

在当时，键盘乐器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古钢琴随着人们对音响要求的提高而改善了机械结构，拨弦古钢琴逐渐被以击弦机击弦的现代钢琴所代替。1790年后，钢琴基本上已经在宫廷中取代了大键琴。现代钢琴音响更加明亮，共鸣更加浑厚，海顿的创作也随着乐器的发展出现了变化。

海顿一生共写有52首钢琴奏鸣曲，主要用古钢琴为教学和个人演奏。早期的钢琴奏鸣曲通常用“嬉游曲”和“奏鸣曲”作为标题，多半保留三个乐章的形式，并且三个乐章统一在同一调性上。其后海顿又较多模仿北德乐派大师C.P.E.巴赫的奏鸣曲。1771年，海顿的创作在旋律风格与结构上受到莫扎特的影响。经历了一生与音符为伴的时光，海顿开始在晚期的作品中显现出不同于其他时期的气象。这时的海顿已经不再需要功绩、名利，而老来受到尊崇的他也逐渐在作品中显示出自己的偏好。除了保持乐观、真诚、爽朗、幽默的性格以外，他开始追求新的乐思与立意。创作于1789—1790年的《降E大调奏鸣曲》就是海顿晚期作品的重要代表。

当说到充满仪式感的作品，人们可能会最先想到交响乐、清唱剧。但是，《降E大调奏鸣曲》的出现呈现出钢琴奏鸣曲的新气象。精致、优雅的奏鸣曲受到器乐的影响，开始融入乐队宏大的音响效果，其仪式感丝毫不亚于交响作品。在《降E大调奏鸣曲》中，现代钢琴的音响特点被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这是海顿作品中感情幅度较大、性格最为多样、音色效果最丰富的一首，很多人认为它更接近贝多芬的风格。这里既能听到乐队的交响效果，也能听到钢琴独特的清澈明净的音符跳动，甚至其中的主题变化已经让人隐隐感觉到散文化的浪漫效果。人们一致将这部作品视为海顿最伟大的钢琴奏鸣曲，这也是海顿集终生智慧留下的最后一部作品。(www.xing528.com)

奏鸣曲以宏大的和弦拉开序幕，在键盘上以求达到全乐队的理想效果。这与海顿的创作历程不无关系，在完成了100余部交响乐之后，他开始在钢琴奏鸣曲创作中萌生了“钢琴即乐队”的创思。接下来的音乐中，第一主题仿佛由弦乐奏出，不甚明亮，但是却有温暖亲切的感觉，低音部分非常连续，有绵延不绝的感觉。后面的音乐中，还能听到木管的清脆声音，尤其在第二主题中，跳跃而出的音符充满了短笛调皮的个性，接着又引出乐队的全奏。整部作品中，海顿幽默、亲切的个性仍然保留。但是，钢琴上回响的乐队气氛为奏鸣曲这一服务于某件器乐的音乐形式增添了崭新的色彩，也为这首奏鸣曲平添了从容、大气，甚至让人第一次在奏鸣曲中发现了“海纳百川”的气质。

在《降E大调奏鸣曲》中，除了乐队的全奏、乐器的独奏之外，人们还能够发现一些赋格的段落，就像两个乐器在乐队中窃窃私语。而“乐器的对话”也正是海顿在弦乐四重奏创作中所遵循的原则。乐曲的第二乐章中，奥地利民间曲调在变幻中出现，深邃精致的音乐氛围与第一乐章交响似的音响效果形成对比，和谐静谧的古典主义气氛弥漫在整个乐章中。而在第三乐章中，音乐如放开缰绳的小马，热情地向着春天的草原奔跑而去，舞曲的乐句在乐章中反复使用，就像一场歌颂生命的狂欢。

这部海顿最后的钢琴奏鸣曲与他的大多数交响曲在结构上具有类似之处。钢琴奏鸣曲中所展现的不只是88个琴键的魅力，而是整个交响乐队的效果。无论是在音响上抑或在结构上，《降E大调奏鸣曲》都是一个伟大的创举。

海顿的音乐之所以具有巨大的价值，是因为它面向现实，面向人生，气息清新，朝气蓬勃，令人鼓舞；也因为它在作曲技术上奠定了欧洲古典主义时期交响曲和室内乐的规范，从而形成了德奥音乐经久不衰的优良传统，也成为世界音乐宝库中的经典之作。

（二）海顿作品对立的情感表达

海顿作品中音乐情感之间的戏剧冲突很少是通过单个主题中不同音乐性格的并列来表现的，而在莫扎特的作品中这种手法则更为常见（不过这不是说莫扎特惯常使用这种手法，只能说这种手法反映了莫扎特音乐风格的一个重要方面）。海顿是使用另一种技巧在单个主题中创造戏剧冲突的大师。海顿去世之后，在其他作曲家的音乐中，这种技巧甚至变得更为重要——这就是对某个主题的双重呈示，而这两次呈示是相互不同的，它们之间有着相对立的情感意义。一个十分醒目的例子就出现在海顿的《E大调钢琴三重奏》（Piano Trio in E Major Hob.XV：28）的开头。这里的音乐写作格外具有独创性：他在这里发现了如何让钢琴进行断奏（pizzicato）。令人吃惊的是，要想达到断奏的效果，其实并不需要小提琴与大提琴使用断奏进行伴奏，只靠钢琴的音色就足够了。而紧随其后的主题第二次呈示，通过加入饱含深情的抒情性装饰音与半音式的经过音，就前所未有地让整个气氛发生了突变。

当然，在海顿于18世纪最后几十年写作他那些伟大的三重奏作品之前很久，音乐家们就已经能够表现力度的对比与回声效果了。无疑，加入感情更充足的装饰音也是一样的。但是，连续两次以不同方式演奏某个主题，并将它们以惊人的、戏剧性极强的方式并列于一处，在海顿的这个时代之前是绝对没有的。

就乐曲开头的这种构思而言，十分重要的是，要将感情更为充沛的主题转换紧接在最初的主题呈示之后，要将更私人化的、更加抒情的重新阐释紧接在更加中性的（尽管这部钢琴三重奏开头的音色是十分少见的）但更为公开果决的主题呈示之后。在展开部，出现了对主题的第二次且同样彻底的变化（第44小节），这次是在与主调关系很远的降A大调上。也正是因为在作品开头，主题与其再次呈示所呈现出的细腻对比并没有改换调性，所以这第二次的主题转化就有了恢宏和胜利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