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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达文文集(第4卷)·道家哲学探索

时间:2023-11-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中庸》开头第一句就十分引人注目: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中庸》的这一提法不同于孟子。而《中庸》这里所及的“性”与“命”的关系,实与《庄子》近。由于《中庸》已涉及宇宙论,以之为据引申而出的价值条目便有所偏重。关于“诚”,《中庸》写道:诚者,天之道也。《中庸》并不在万有世界之上别立一“虚”“无”之源作为最高境界。

冯达文文集(第4卷)·道家哲学探索

在儒学的脉络中,较早引入宇宙论的,当为《礼记》之《中庸》一文[1]。

《中庸》开头第一句就十分引人注目: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中庸》的这一提法不同于孟子。如上所说,孟子的“尽心”—“知性”—“知天”说是从心性外推去确认“天”、“天命”的;《中庸》却是从天命的下贯来讲成“性”与修“道”的。“天命”由之被赋予外在于人—主体的存在论的意义。而《中庸》这里所及的“性”与“命”的关系,实与《庄子》近。《庄子·天地》就曾称:

泰初有无,无有无名。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谓之德;未形者有分,且然无间谓之命;留动而生物,物成生理谓之形;形体保神,各有仪则谓之性。

庄子这里以“泰初”所给定(“且然无间”)为“命”,以各个个体所得(“形体保神,各有仪则”)为“性”,即把“命”与“性”溯源于宇宙大化。冯友兰以为《中庸》所说与道家同,诚是[2]。

进而,“天命”是怎样的呢?它表现出什么样的状态,显示出怎么样的规则呢?《中庸》写道: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诗云:“维天之命,于穆不已。”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

这里,以“为物不贰”、“生物不测”说“天地之道”,自为客观描述,但已蕴含人—主体的敬仰与赞叹之情。接下来说及天、地、山、川之状况,依朱熹所释,其实“皆以发明由其不贰不息以致盛大而能生物之意”[3]。是亦借天地自然变迁的描述,表达人—主体的一种价值诉求。

再看下一段:

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辟如天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这里以“上律天时,下袭水土”论为政与立德的正当性,亦具宇宙论色彩。

由于《中庸》已涉及宇宙论,以之为据引申而出的价值条目便有所偏重。孔子、孟子从“亲亲之情”、“恻隐之心”出发,更看重“仁”与“义”;《中庸》以“天地之道”为效,更多讲“诚”与“中”。(www.xing528.com)

关于“中”,《中庸》的提法是: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按,原来孔子有“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论语·雍也》)之说,把“中庸”树立为“至德”。“民鲜久矣”所表明的是“时命”使“中庸”这种“至德”再也无法维持。这里显露的依然是“人道”与“天命”的背离。《中庸》以上的提法却揭示,“中”(中庸)作为至德是与“天地位”、“万物育”相关联的。“天地”之所以得其所在,“万物”之所以得以育成,即在于“中”、“中和”。我们知道老子就有“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一说。此“冲气”即“和气”。万物的生成长育,只有阴阳和合才是可能的。以“中”、“和”为“至德”,在《中庸》这里已经不只是心性问题,而是从正面体认天地宇宙生化的伟大功能中证取的。

关于“诚”,《中庸》写道:

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何以说“诚者,天之道也”?乃因为“天之道”就表现于“其为物不贰”中,此即显示天的诚信性;而“诚之者,人之道也”,则因为“人之道”就从效法“天之道”而来。“天之道”既为“诚者”,“人之道”自当为“诚之者”。就是说,人亦应以“诚”作为自己的最高境界。《中庸》续称:

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这是说,“诚”是“天之道”下贯下来构成人的内在品性的,因之,“至诚”之人(圣人),只要“能尽其性”,则可以贯通天地人物,从“赞天地之化育”中进达“与天地参”的最高境界。故“诚”为人应当追求的最高德行。

比较一下:

作为黄老学的代表作《淮南子》,是以剥离林林总总的万有世界进达“虚”“无”之境为终极追求的,从“虚”“无”之境下落到万有世界,便只讲求“各从其类”——因应万有不同的状况而取不同的应对措施,这里显示的就只是客观的态度与技术性的行事方式,而并不包含有价值的选择与认同意义。

《中庸》有别。《中庸》并不在万有世界之上别立一“虚”“无”之源作为最高境界。《中庸》贯通天、地、人的意识显示的是,宇宙的变迁是向着人、成就人,为着我、完善我的。人—我的终极追求,就体现于“赞天地之化育”从而得“与天地参”的付出中。《中庸》开示的这一路向,集中地体现了儒、道两家宇宙论的区别。关于这一点,在下面介绍《易传》与董仲舒的《春秋繁露》时,我们会看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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