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羲的十世族祖黄伯川,人称蛰庵公,初名海,后改伯川,字德宏(县志写作“德洪”)。
黄伯川曾经做过家塾的启蒙老师,在苏州一户大姓家里任教。
这户大姓为家塾聘请了两位教师:一位是蒙师,也就是启蒙教师,教授儿童;另一位是经师,也就是教授儒家经学的教师。
其中的蒙师,就是黄伯川。
一天,这户大姓人家有重要的宾客,设酒宴,办盛会,请了经师,但唯独没有请蒙师。黄伯川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即日请辞,回到余姚竹桥,再拜其他的经师为自己的老师,成为学生。
明朝天顺辛巳年(1461)八月,黄伯川在杭州考取举人,第二年的二月,到北京礼部参加会试。
这一天,试场突发大火,参加考试的举人被烧死九十多人。救火的兵士把黄伯川背出试场,黄伯川喟然长叹说:“我离死神只差毫厘了,能够活下来已是大幸,还要求什么上进呢?”
皇帝决定重考,考试日期改到八月。黄伯川竟然不再参加考试,到吏部报到,以举人身份放官,担任福建建宁府教授。
当时,黄伯川对《礼经》特别有研究,省里都知道他的名气,试院都带着礼聘,争着请他讲课,读书人都以能够成为他的学生为荣。
黄伯川在建宁府当了多年的教授,之后交还官职回到竹桥,徜徉于山水之间,饮酒赋诗。与黄伯川互相唱和的人,有号小野的倪宗正、号秋江的管溥、号东余的徐彬。
黄伯川最为著名的诗篇,当数《竹桥十咏》。余姚的倪宗正为《竹桥十咏》作序,他的序文大意说:
黄伯川先生,蛰庵黄公,以教授的官职退职回乡。先生起初担任建宁县教谕,后来改任乐平县教谕,九年后,被任命为建宁郡博,还主考陕西乡试。
回到家乡余姚后,徜徉于山水之间,把竹桥附近的地方列为十景,各赋七言律诗一首,取名为《竹桥十咏》。
我童年的时候,看到蛰庵公穿着宽大的衣服,白发上戴着帽子,是一位须眉男子,飘若神仙。稍稍长大后,我听到乡里的评论,认为先生人品学问当数第一。如今我朗读他的十咏,知道他是一位品德高尚、才学优异的人。
从诗歌的发展来看,“雅变而为风,风变而为骚”,也就是由正声雅乐,变为带有讽喻的歌谣,而又变为抒发忧愁的骚体诗。后世山水的吟咏,多抒发诗人心中的风骚,其弊端不是厌恶世界就是高傲天下,嘲弄风月,流连于花鸟之间,荒诞而不合事理,轻慢高傲而放纵自己的情绪,借事物寄托感情却不能从中解脱,沉迷于声色之中而忘记自己的形体,以致混同于平庸鄙俗,甚至把梦幻当作真境,以斥责怒骂作为高尚的节操。多么令人感慨啊,这又是把风骚变为随便、混乱而不讲秩序了!
先生的十咏,潇洒闲散,舒适自然,宁静深远,这样的一种意趣,似乎远离世俗,但又如农人闲谈,亲切私语,为子孙谋划,为乡族立规。水灾和旱灾之忧,春耕和秋收之乐,山水泉石之趣,时节景物之感,都出于本性,合于礼义,有一种笃实光明、温厚典则的气象,蔼然可掬。孔子说:“诗可以观此也。”从诗中可以看出,先生是一个具有高尚情操的人,是一个有才能的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余姚县志》为黄伯川立传,称颂的事情为《竹桥十咏》,而倪宗正也如此推崇他的诗作,说他诗中所表达的忧、乐、趣、感,都出于本性,这样看来,《竹桥十咏》当值得一读了。
倪宗正是谁?王阳明有诗:“三十年来同出处,清晖楼对瑞云楼。”瑞云楼正北面,清晖佳气楼即为倪宗正故居。倪宗正(1471—1537),字本端,号小野,是南宋尚书、湖州人倪思的后裔。明弘治十八年(1505)进士,官至广东南雄府知府,有操守,谥文忠。(www.xing528.com)
王阳明与倪宗正情谊深厚,曾经编辑倪宗正诗文《突兀集》,说他的诗“逼近陶、杜,近日何、李诸公远不逮”。陶、杜,即陶渊明、杜甫。而何、李,即明朝文学界前七子之二的何景明、李梦阳。
阁老谢迁引李东阳的话说:“本朝诗文浓奇平淡,皆各臻其妙,至姚江倪小野而集大成。”并且说:“论其文章气节,我正欲低头拜之。”李东阳与谢迁同为内阁大臣,且李东阳为首辅,谢迁次之。
我们暂且不论王、李、谢三人对倪宗正诗文的推崇是否有些过分,但倪宗正为明朝的著名诗文学家是毋庸置疑的。
黄宗羲在《倪宗正全集》的序文中,曾经对余姚的文学及倪、黄两家诗文的渊源有过一番论述,他说:
我们余姚文章的传承,代不乏人。隋唐以上归之虞氏家族。宋朝的时候,则要数孙应时、高翥最为杰出。元末明初作者林立。郑彝、方九思这些人,虽然有名,但诗文集都没有留传下来。而最著名的为岑安卿、宋僖,不过,虽然他们有诗文集留传,也都残缺失次。
寥寥百年,谢迁、王阳明使衰落的余姚文学再度兴盛起来;而同时,声应气求的就有冯兰、倪小野先生。又寥寥百年,就有孙鑛、叶宪祖(号六桐,黄宗羲岳父)进行了传承。我们余姚被称为文人兴盛、聚集的地方,其可考见的人,也就如此而已。
然而,“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君子留给后代的恩泽,经过五代就消耗殆尽了。前面说到的岑、宋、谢、冯的后代,没有听说因文章而名声显达的人,而王阳明到了第三代名声就断绝了。孙鑛无子,叶宪祖到了孙子、曾孙一代就零落。但是倪小野先生一直传到我朋友倪君芳这一代,已经六世了,诗书之业,数百年如一日,他的后人,一代接一代,接连不断,没有停止。
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冬天,倪君芳让他的儿子倪继宗到我家里,求取倪小野的遗稿,并请我写一篇文章,作为将编辑成书的《倪宗正全集》的序,准备刻版印刷,以流行于世。
令人感慨啊,正如韩愈所说的“莫为之后,虽盛弗传”,没有继承人,即使有很好的功业、德行,也不能传承下去了。但小野先生他有传承啊!
我曾经到贺溪,有故老说:“这是宋朝倪思的故居。”他的曾孙倪安道,与音韵学家赵谦游历山川,赋诗吟咏,互相唱和,至今尚有余韵。
倪思,是倪氏迁姚始祖。倪思的文章,名声最大的是对“昆命元龟”的议论。南宋史弥远为丞相时,草拟文稿的陈晦在文中用了这四个字。倪思认为,这四个字出自《大禹谟》,是舜把自己的帝位禅让给禹之语,有人看了要误解,因此向皇上建议改掉。结果陈晦受到处理,而史弥远认为倪思僭越,妄议诏书文稿,也将他撤职,不再起用。
倪思收敛他的才华,避于海岛,哪里料到数代传承之后,到了倪小野一代又兴盛起来。倪小野又传了数代,传到我朋友倪君芳这一代,之后当有显达的人,也像倪小野那样继续倪思的事业。我对于这本全集的刻印有一种预感。
正当倪小野先生在世的时候,我的族祖黄蛰庵与他共同赋诗唱和。我的族祖写了诗集《竹桥十咏》,倪小野先生为《竹桥十咏》作序,还和诗十首,联起来装裱成卷轴,至今成为珍贵的诗稿收藏起来。
现在我的朋友倪君芳,编辑了倪小野先生的全集,而我乐意为这本书写序。私下比较,我与倪君芳,好比我的族祖蛰庵公与倪小野。因为孔子与老子(老子姓李)的关系,孔、李两家成为世交,那么黄、倪两家是世家,留给后人的不也是一段佳话吗?
既然这么多名人推崇《竹桥十咏》,笔者就一直留意寻找原诗,然而找不到。一次,一位专做家谱的朋友偶然谈起他有一套民国版的《竹桥黄氏宗谱》,他印好后送给了我,我一看谱中《题咏》一卷,有“竹桥十咏”四个字,于是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读了序,读完第一首,却戛然而止,后面没有了。
笔者仔细阅读谱序,清光绪五年(1879)修谱的时候,《竹桥十咏》《道南八景》收入谱内,但所有和诗已全部删除,意思是与谱无关。
笔者打电话给朋友,问他是有否有失落。朋友仔细查找后说,看来没有办法了,失落部分无法找到。因为笔者当过余姚市档案局副局长,分管编年工作,突然想起,档案馆里有一套清朝道光年间的《竹桥黄氏宗谱》,于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竹桥十咏》和《道南八景》,而且所有和诗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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