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汉易象数学的方法(即所谓易例)。汉代易学的一个重点在于象数方法,运用象数方法以解经和推阐易理,这是汉易的基本特点。汉易象数学的目的虽然在于解经释义和推阐天人之道,但是其方法论受到了后人更多的关注。在方法论上,汉易一方面将“象”作为解经释义的关注点,另一方面大量使用和发明了具体的象数方法。两汉象数易学的代表性人物较多,但以京房和虞翻为最。后人对于汉易象数方法的梳理和总结,以惠栋最为突出(见《周易述》《易汉学》《易例》三书),今人屈万里、徐芹庭、林忠军和刘玉建等均有细致的梳理。(31) 惠栋《易例》所列易例(它们基本上被汉人使用过)如下:
太极生次,伏羲作八卦之法,大衍,太极,元亨利贞大义,八卦,兼三才,易初爻,虞氏之卦大义,占卦,阴爻居中称黄,扶阳抑阴,阳道不绝阴道绝义,阳无死义,中和,易气从下生,中正,时,中,升降,《左传》之卦说,承乘,应,当位不当位,世应,飞伏,贵贱,爻等,贞悔,消息,四正,十二消息,乾坤升降,用九用六,甲子卦气起中孚,既济,刚柔,天道尚刚,君道尚刚不尚柔,七八九六,两象易,反卦,半象,爻变受成法,诸卦旁通,旁通卦变,旁通相应,震巽特变,君子为阳大义,《说卦》方位即明堂方位,往来诸爻例,离四为恶人,五行相次,土数五,乾为仁,初为元士,震为车,艮为言,乾五为圣人,等。(32)
徐氏《汉易阐微》专辟《<易经>条例》一章,列举了汉人用过的易例,如下:
三才之位,六爻正位,既济定位,失位不正,贵贱之位,吉凶之位,中和、中正、中行及不中例,乘承据应例,往来,隔,变、动、发与飞伏,权变,易位与利之正,爻之,卦主,互体,卦变,半象,爻体,两象易,反卦与两象对合,升降,同义,五行,纳甲,纳支,四时与方位,八卦方位,十二消息,消息生卦说,卦气卦候,爻辰,八宫世应与游魂归魂,六亲,天地之数,天地生成之数与五行配合之数,四象与九六之数,爻画之数,大衍之数与筮卦法,筮册之数与万物之数,干支之数,取象之范畴,京房八宫卦序,虞氏六十四卦爻象,六十四卦纳干支六亲世庶。(33)
屈万里先生的《先秦汉魏易例述评》一书,分别了汉武帝之前的易例和汉武帝之后至王弼之间的易例。据屈书,汉代新发明的易例有:
十二消息卦,卦气,互体及爻变,八宫卦,世应,游魂归魂,飞伏,八卦六位,世卦起月例,爻位贵贱,爻体,爻辰,升降,荀氏卦变,纳甲,虞氏互体,半象,两象易,旁通,反卦,虞氏卦变,三变受上。(34)
汉易象数学是一个十分庞大而繁琐的方法论系统,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解经,汉末易学更是如此。其易例的构造主要有两个途径,一个是取象,另一个是转化或者沟通天道,为人事服务。当然,这二者往往是关联在一起的,即对于天道的转化和沟通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取象。汉易象数学当然有一定的系统和脉络,而这个系统和脉络是围绕表示天地、阴阳的乾坤二卦和八卦(经卦)来构筑和展开的。汉易象数学长于表示天道,而对于天道的表示又是通过八卦、乾坤二卦和六十四卦来进行的。“卦爻”本身即是汉易象数学环绕的核心。
再看汉易象数学的弊病。汉易象数学的目的,对内是解释《周易》经传文本,对外是沟通天道和人伦,或者说将天道和人伦带入《周易》经学的解释之中。汉易所依赖的天道,包括宇宙论及其原理两个方面,并以它们为基础。宇宙论由盖天说和浑天说交混构成,盖天说的宇宙结构为天上地下,浑天说的宇宙结构为天包地外。由盖天说的宇宙论发展出二元论的哲学观念,它们包括天尊地卑、贵贱有等的观念,和“一阴一阳之谓道”的命题。易学上的爻位论及其等次、贵贱化,“乾坤,其《易》之缊(蕴)”“《易》之门”的命题,都是这种二元论的宇宙观及其哲学观念的反映。由浑天说的宇宙论,古人发展出一元论的思想观念,它们包括元气说、天包地外论及《太初历》《三统历》的时间观等。汉易学上的卦气说特别是孟喜的卦气说、《易纬·乾凿度》的“(《易》)一元以为元纪”及乾元包坤元的观念,都是这种一元论的宇宙观及其哲学观念在易学上的反映。(35) 进一步,世间的等级秩序在通过天尊地卑(二元论)及绝对至上(一元论)观念的双重论证和绝对真理化的人为组合之后,很容易被易学家随即带入对《周易》经传的解释之中。我们看到,无论是一元论还是二元论的宇宙观和价值观,及其对应的宇宙结构和人伦结构,都无一例外地进入了汉易象数学的观念表达之中,而且愈到后来,象数方法的运用和构造就愈频繁和繁琐,其中以汉末为最。汉末易学不但发明了大量的易例(象数方法),而且在注经的过程中走向了极端,力求无一字无象,并力求每一象有其方法论的来源,而如不得已,则以逸象补助之。集中起来,汉易象数学的弊病首先在于迂曲、牵合和臆造,而繁琐尚在其次,且在解释上力求无一字无象数之来历和证明,这正是导致汉易象数学产生重大弊病的逻辑所在。
对于汉易象数方法产生的弊病,屈万里曾作了严厉批评。比如,对于“互体”之例,他批评道:(www.xing528.com)
(1) 《易》辞非据象而作,先秦及汉初易家,亦不据象以释卦爻辞。故无互体及卦变之说。互体、卦变者,皆所以济象数之穷也。孟喜始以象释《易》辞,京房承其绪余,因时以象数说《易》。然本卦之象,不足以济其说也,乃求之互体;互体仍不足以济也,遂更求诸爻变。《周易》之学,自是而愈纷矣。
(2) 一卦之中有本体二,并三画之互体二为四。五画之互体二卦,而有四体;四画之互体三卦,而有六体。复益以半象之互体,则卦体之多莫可究极矣。然后益之以卦变,附之以逸象,则天下无不可以卦象求得之物,世间无不可以卦象解释之文。一卦可以括六十四卦之义,六十四卦亦不过一卦之变,则是全部《周易》,一卦已足,复何用六十四卦之纷纷乎?象数之弊,至此极矣。
对于“卦变”之例,他批评道:
(3) 惟是卦变之说,本于《彖传》“往来”“上下”之文。而《彖传》所谓“往来”“上下”者,皆就其前卦之倒转而言,本不合于虞氏之说。《彖传》云云,是否悉当于经文,尚难遽定,则虞氏之涂附,更不足论。又况其例复多自相枘凿乎?
对于“八卦六位”之例(以五行十干十二支分属于八卦各爻),他批评道:
(4) 以晚周后起五行比配之术,以说周初之《易》,其纰缪无当,自不待言。东汉易家,于取象之法,已竭其所能,然尚未至于此极也。(36)
对于汉人新发明的易例,屈万里攻之甚力,一般持批评和否定的态度。本章征引屈文数段,即是为了彰显汉易象数学的缺失和弊病,从而知道为何盛极一时的汉易象数方法在汉魏之际突然衰落下去,而义理之学却遽尔勃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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