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玄(127—200),字康成,北海高密人。据《后汉书·郑玄列传》所说,郑玄年少时曾为乡啬夫,但他不乐为吏,随后入太学受业,先后师从京兆第五元先和东郡张恭祖,后来又西入关跟马融学习,一直到四十岁时才归家奉养双亲。四十至六十岁之间,“遇阉尹擅势,坐党禁锢,十有四年乃蒙赦”。六十岁时,大将军何进征辟,然而他“一宿逃去”。官渡之战,袁绍胁迫郑玄随军,建安五年(200)病死军中。在《戒子益恩书》中,郑玄对自己的一生作了高度概括,一曰“不乐为吏,矢志求学”,二曰“但念述先圣之玄意,思整百家之不齐”,三曰“显誉成于僚友,德行立于己志”,这三点分别代表了他的生平、学问志向和人格生命。郑玄是两汉最大的经学家,他的注释影响至今,是理解经典原意必不可少的中介。郑玄的易学著作主要有《易纬注》《易赞》《易论》《序易》和《周易注》五种,《周易注》有多种辑本。(6)
《易纬·乾凿度》卷上曰:“(《易》)一元以为元纪。”郑玄《注》曰:“天地一元,万物所纪。”“天地”为两仪,“天地之一元”为“淳和未分”的“元气”,而“元气”即《易》之“太极”。“太极”为“无”,是形下之“有”的逻辑起点。“天地”以下为“有”,而“有”自“无”出。在这里,“有”的形下世界是如何在易学中得到建构和恰当表现的?除了其他方法以外,郑玄着重以乾坤十二爻辰说来建构和表现整个物事的世界。
郑氏易学的象数学包括两个方面,一个是爻位理论,这包括三才六位、得位失位、中位和据乘承应等内容。这些都是传统的卦爻理论,郑玄作了继承。另一个是四象数的生成、互体说、乾坤十二爻辰说等内容,其中爻辰说又包括爻体说和爻得卦气说(简称爻气说)。
先看四象数的生成。四象数即六、七、八、九。这四个数字是如何生成的?这四个数字本是用大衍之数揲蓍成卦的结果,而郑玄将它们宇宙论化,认为它们源于所谓“天地之数”。所谓天地之数,即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经过“叁天两地”“合而为十五”或“五行气并”的步骤,“天地之数”生成“大衍之数”,进而生成“五行生成数”。同时,“天地之数”直接生成“五行相合数”。“五行生成数”与“五行相合数”对应,进一步生成“四象之数”。郑玄设置这个复杂的生成过程,目的在于证明“四象数”来源于“天地之数”,从而证明来源于所谓“天道”。郑玄关于四象数的生成,可以图示如下:
关于四象,郑玄又从宇宙生成论深说之。郑玄注《系辞上》“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曰:“精气,谓七八也。游魂,谓九六也。七八,木火之数也。九六,金水之数。木水用事而物生,故曰‘精气为物’。金水用事而物变,故曰‘游魂为变’。精气谓之神,游魂谓之鬼。木火生物,金水终物。二物变化其情,与天地相似,故无所差违之也。”(《周易集解》卷一三)七八、九六四象是直接构成《周易》文本的四个数字,具有宇宙生成论的含义。由此,郑玄认为《周易》从根本上是一部表达天象和天道的著作。
再看互体说。郑玄注《易》,使用互体说甚多。“互体”属于卦爻结构理论中的结聚律则。从成卦来说,互体成经卦,有一爻互、二爻互和三爻互。一爻互,见郑玄的爻体说;二爻互,见虞翻的半象说;三爻互,成八卦,乃汉儒通说。互体成别卦,有四爻连互和五爻连互两种。四爻连互,可成二别卦;五爻连互,可成三别卦。历代没有出现六爻连互的例子。除爻体说外,郑玄互体之法还有三爻互和四爻连互。郑玄注《同人》(
)卦云:“卦体有巽。”(《周易集解》卷四)即二、三、四这三爻互体,为巽卦。注《大畜》(
)卦云:“自九三至上九有颐象。”(《礼记·表记》正义)这是三、四、五、上四爻连互,成《颐》(
)卦。清人袁钧说:“郑康成学《费氏易》,为注九卷,多论互体。”(7) 其说是也。
最后看乾坤十二爻辰说。爻辰说之“爻”,指阳爻和阴爻;“辰”,指地支之子、寅、辰、午、申、戌六阳支,和丑、卯、巳、未、酉、亥六阴支。《周易》六十四卦384爻都可以归纳为阳爻和阴爻两种,且各居于一卦之六位,共十二种情况。乾卦为纯阳爻,坤卦为纯阴爻,因此可以用乾坤二卦之十二爻建构卦爻系统与世间万有的联系。这是郑玄建立乾坤十二爻辰说的基础。一般认为,爻辰说发源于京氏易学的爻纳支说,(8) 《易纬》正式建立了较为完善的爻辰说(每两卦为一组,共32对),而刘歆在《三统历》中首次采用了乾坤十二爻辰说。郑玄在继承刘歆说的基础上大力发展和推广了乾坤十二爻辰说。乾坤十二爻辰说是对于《系辞》“一阴一阳之谓道”在象数上的具体落实。郑氏爻辰说的爻与辰的搭配关系是这样的:以阳支子、寅、辰、午、申、戌,依次搭配乾卦之初至上九爻;以阴支未、酉、亥、丑、卯、巳,依次搭配坤卦之初至上六爻(图示如下)。通过乾坤二卦十二爻纳辰的特例,刘歆、郑氏的爻辰说表达了一个普遍的爻纳辰规律,即将六十四卦384爻凡阳爻初至上依次纳子、寅、辰、午、申、戌六阳支,凡阴爻初至上依次纳未、酉、亥、丑、卯、巳六阴支。以辰支为中介,郑玄的爻辰说进一步向外辐射与周延,建构了一个十分庞大的乾坤十二爻辰说系统。
郑氏乾坤十二爻辰搭配
九 月——戌 四 月--巳
七 月——申 二 月--卯
五 月——午 十二月--丑
三 月——辰 十 月--亥
正 月——寅 八 月--酉
十一月——子 六 月--未
乾 坤
郑氏爻辰说包括爻体说和爻纳卦气说。爻体说是根据《说卦》的相关内容设计出来的。《周易·说卦》曰:“乾,天也,故称乎父;坤,地也,故称乎母。震一索而得男,故谓之长男。巽一索而得女,故谓之长女。坎再索而得男,故谓之中男。离再索而得女,故谓之中女。艮三索而得男,故谓之少男。兑三索而得女,故谓之少女。”依此,乾坤二卦并建,六爻交错相索而依次得震、巽、坎、离、艮、兑六子卦。在此基础上,郑玄将目光指向卦爻内部,变卦体为爻体,即:震一索而得震爻,巽一索而得巽爻;坎再索而得坎爻,离再索而得离爻;艮三索而得艮爻,兑三索而得兑爻(图示如下)。这样,爻摄卦体,从而大大增强了卦爻内部结构的复杂性、变异性和延展性。三画卦加倍而成六画卦,以乾坤十二爻辰建构之,其爻体的具体展开式为:凡在别卦(或经卦)中,一、四爻如为阳爻则为震爻体,反之则为巽爻体;二、五爻如为阳爻则为坎爻体,反之则为离爻体;三、六爻如为阳爻则为艮爻体,反之则为兑爻体。其实,爻体说出自先秦,清华简《筮法》有《地支与卦》一节,其地支纳卦情况与此正同。(9)
郑玄以爻体说注《易》较多,例如,郑注《离卦》(
)九三云:“艮爻也。位近丑,丑上值弁星,弁星似缶。”(《诗·宛邱》正义)注《萃卦》(
)云:“四本震爻,震为长子。五本坎爻,坎为隐伏。……二本离爻也。离为目,居正应五,故‘利见大人’矣。”(《周易集解》卷九)
郑氏爻体说
戌——艮爻 巳--兑爻(www.xing528.com)
申——坎爻 卯--离爻
午——震爻 丑--巽爻
辰——艮爻 亥--兑爻
寅——坎爻 酉--离爻
子——震爻 未--巽爻
乾 坤
爻纳卦气说是根据《说卦传》所说八卦方位图,经过乾坤十二爻辰的建构、改作而来的。如何建构,具体见下。它说明凡是阳爻,从初到上依次得坎气、艮气、巽气、离气、坤气和乾气;凡是阴爻,从初到上依次得坤气、兑气、乾气、艮气、震气和巽气。同时,也再次证明郑氏乾坤十二爻辰说的巨大建构潜能和效用。今举二例以见之,郑注《蛊卦》(
)上九云:“上九艮爻,艮为山,辰在戌,得乾气,父老之象,是臣之致事也。”(《礼记·表记》正义)注《贲卦》(
)六四云:“谓九三位在辰,得巽气,为白马。”(《礼记·檀弓》正义)郑氏爻得卦气说进一步把卦与爻紧密关联起来。
郑氏爻气说
(虚线表示阴爻,实线表示阳爻)
戌——得乾气 巳--得巽气
申——得坤气 卯--得震气
午——得离气 丑--得艮气
辰——得巽气 亥--得乾气
寅——得艮气 酉--得兑气
子——得坎气 未--得坤气
乾 坤
从汉末易学来看,郑氏易学象数学的特点在于乾坤十二爻辰说。通过乾坤十二爻辰的建构,郑玄建立了世间万有的广泛联系,建构了一个贯通天人的宇宙图像(见下页图)。郑氏乾坤十二爻辰说深入而具体地展现了“乾坤,其《易》之缊(蕴)”“其《易》之门”(《周易·系辞下》)的《周易》总旨,而这个宗旨即郑氏易学的总纲。
郑玄乾坤十二爻辰图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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