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房易学思想：卦气说、八宫卦说和纳甲说等内容

京房是西汉象数易学的集大成者。京房的易学思想非常丰富,包括卦气说、八宫卦说、纳甲说与纳支说、五行说和六亲说等内容。

1. 卦气说

京房易学直接来自其师焦延寿。《汉书·京房传》曰:“赣常曰:‘得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四卦,更直(值)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尤精。好钟律,知音声。”焦赣易学“长于灾变”,改变了彼时《周易》经学的风气。这是其易学与孟喜易学不同的地方。孟氏卦气说将天象天道摄入易学,目的在于解经,与焦京不同。焦京易学乃为了“占验”。当然,从“分六十四卦,更直(值)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来看,焦京易学也包含卦气说;从时间先后来看,焦京易学应当受到了孟喜卦气说的影响。因为,一者,《汉书·儒林传》曰“延寿云尝从孟喜问《易》”;二者,唐僧一行《卦议》表明了孟京卦气说具有一定的联系。当然,从目的来看,一行重在论述孟喜与京房卦气说的差别。《卦议》曰:

十二月卦出于《孟氏章句》,其说《易》本于气,而后以人事明之。京氏又以卦爻配期之日,坎、离、震、兑,其用事自分、至之首,皆得八十分日之七十三。颐、晋、井、大畜,皆五日十四分,余皆六日七分,止于占灾眚与吉凶善败之事。至于观阴阳之变,则错乱而不明。自《乾象历》以降,皆因京氏。惟《天保历》依《易通统轨图》。自八十有二节、五卦、初爻,相次用事,及上爻而与中气偕终,非京氏本旨及《七略》所传。按郎所传,卦皆六日七分,不以初爻相次用事,齐历谬矣。又京氏减七十三分,为四正之候,其说不经,欲附会《纬》文“七日来复”而已。(44)

京氏与孟氏卦气说的巨大差别,突出地表现在对六十四卦“以卦爻配期之日”的不同上,他以坎、离、震、兑四正卦“皆得八十分日之七十三”(),颐、晋、井、大畜四卦“皆五日十四分”(5),余五十六卦“皆六日七分”(6)。(45) 其目的在于“占灾眚与吉凶善败之事”。一行不同意京氏的做法,批评他的卦气说不合天道,云:“至于观阴阳之变,则错乱而不明。”又批评京氏“减七十三分,为四正之候”之说“不经”,不过是为了附会《纬书》“七日来复”的解释而已。

从传本《京氏易传》来看,京房卦气说与孟喜卦气说的差别也很大。《京氏易传》卷下曰:

立春正月节在寅,坎卦初六,立秋同用。雨水正月中在丑,巽卦初六,处暑同用。惊蛰二月节在子,震卦初九,白露同用。春分二月中在亥,兑卦九四,秋分同用。清明三月节在戌,艮卦六四,寒露同用。谷雨三月中在酉,离卦九四,霜降同用。立夏四月节在申,坎卦六四,立冬同用。小满四月中在未,巽卦六四,小雪同用。芒种五月节在午,震宫九四,大雪同用。夏至五月中在巳,兑宫初九,冬至同用。小暑六月节在辰,艮宫初六,小寒同用。大暑六月中在卯,离宫初九,大寒同用。

现将其中的卦气说列表如下:

立春　正月节　寅　坎卦初六　立秋同用

雨水　正月中　丑　巽卦初六　处暑同用

惊蛰　二月节　子　震卦初九　白露同用

春分　二月中　亥　兑卦九四　秋分同用

清明　三月节　戌　艮卦六四　寒露同用

谷雨　三月中　酉　离卦九四　霜降同用

立夏　四月节　申　坎卦六四　立冬同用

小满　四月中　未　巽卦六四　小雪同用

芒种　五月节　午　震宫九四　大雪同用

夏至　五月中　巳　兑宫初九　冬至同用

小暑　六月节　辰　艮宫初六　小寒同用

大暑　六月中　卯　离宫初九　大寒同用

京房以坎、巽、震、兑、艮、离六子卦之初、四两爻共十二爻作为基础,将十二支、十二月和二十四气纳入其中,建构了表现天象和天道的基本数理体系。这与孟喜卦气说差别显著。不过,上引《京氏易传》的卦气说与僧一行在《卦议》中的论述差别巨大,它是否为京房本人所说,尚存疑问。

2. 八宫卦说

京氏的八宫卦说,涉及六十四卦的排列次序问题,陆德明《经典释文·周易音义》似乎是这么认为的。今本《周易》上经以《乾》《坤》居首,以《习坎》《离》结尾;下经以《咸》《恒》居首,以《既济》《未济》结尾,具体卦次则见《序卦传》。其组织原则,孔颖达概括为“二二相耦,非覆即变”(《周易·序卦正义》),这一组织原则直接体现在《杂卦传》中。马王堆帛本《周易》六十四卦次序与今本迥异,首《乾》而终《益》,它们以每八个别卦为一组,共计八组。每一组的上卦分别为乾、艮、坎、震、坤、兑、离、巽,依此每组卦可以称名为乾宫卦、艮宫卦、坎宫卦、震宫卦、坤宫卦、兑宫卦、离宫卦和巽宫卦;其下卦,则依乾、坤、艮、兑、坎、离、震、巽的次序相重,且凡遇本宫卦则是卦必定移居宫首自重。从上卦看,八经卦呈现出父母卦帅六子卦的关系;从下卦看,乾坤、艮兑、坎离和震巽两两为一组,呈现出相对关系,且六子卦与上卦次序相同,均按从少到长来排列。学者通常认为,帛本六十四卦的组织原理是按照《衷》篇的一段文字来排列的。(46) 现在,我们知道,此卦序及组织原理已见于清华简《别卦》篇(战国中期偏后的竹书)。(47)

京房八宫卦说,与帛本六十四卦的八宫次序不同。据惠栋《易汉学·京君明易上》(48) ,京氏八宫卦次可以列表如下:

从图表来看,每一纵列八个卦合为一组,一共八组。它们分别从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八个别卦变来,故谓之八宫。从横列八个本宫卦来看,它们均由其经卦自重而来,而这八个经卦的四阳卦和四阴卦又各自其依尊卑次序分列,其次序依据,见于《说卦传》“乾,天也,故称乎父”一章。(49) 从纵列来看,例如,乾宫一世一变而为姤卦,二世二变而为遯卦,三世三变而为否卦,四世四变而为观卦,五世五变而为剥卦,然后在剥卦的基础上而为游魂卦——晋卦,再为归魂卦——大有卦。可以看出,乾宫从一世卦到五世卦呈现出阳消阴长之象,从游魂卦到归魂卦呈现出阳气的回归,而与本宫(乾卦)相呼应。与乾宫相对,坤宫从一世卦到五世卦呈现出阴消阳息之象,从游魂卦到鬼魂卦呈现出阴气的回归,而与本宫(坤卦)相呼应。其他六宫诸卦可以依此类推。(www.xing528.com)

总之,京氏八宫卦说体现了宇宙间阴阳消息之理:或相率相生,或相互推移,或循环呼应。若阴阳无对待、消息之理,则天地万物无生化流行之运。《丰·彖传》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系辞传》曰:“刚柔相摩,八卦相荡。”又曰:“刚柔相推而生变化。”又曰:“精气为物,游魂为变。”这些说法,都是京房创立八宫卦说的理论依据。《京氏易传》卷下曰:“积算随卦起宫,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卦相荡,二气阳入阴,阴入阳,二气交互不停,故曰生生之谓易。天地之内,无不通也。”又曰:“孔子云《易》有四易:一世二世为地易,三世四世为人易,五世六世为天易,游魂归魂为鬼易。”可证京房建立八宫卦说确实吸收了《易十翼》的有关说法。

3. 五行说

在西汉早中期,五行说已被纳入阴阳灾异说。人们将五行与天干、地支搭配起来,并在四时、五位的时空结构上形成了动态循环的生克休王的理论系统。这些知识,可以参看董仲舒《春秋繁露》的“五行”诸篇和《淮南子·天文》《淮南子·地形》两篇等。京氏易学的五行说,显然将这些知识都吸纳进来了。

其一,在五行生克说的基础上,京氏易学吸纳了五行休王理论。五行休王理论是对五行生克说的综合与提高,在实践上进一步加强了五行在四时中的整体性关联。《淮南子·地形》曰:“木壮,水老火生金囚土死;火壮,木老土生水囚金死;土壮,火老金生木囚水死;金壮,土老水生火囚木死。”这即是说,当令者王,令生者相,生令者休,克令者囚,令克者死。京房则以王、相(生)、休、破、废来表示这五种态势。例如《京氏易传》卷中释《益》即曰:“阴阳二木合金土配象,四时运转,六位交分,休废旺生,吉凶见乎动爻。”卷中释《困》又曰:“五行配六位,生悔吝,四时休王,金木交争,万物之情,在乎几微。”

其二,京房还将五行在一年十二月十二支中的动态关系纳入易说中。京房《易积算法》曰:

寅中有生火,亥中有生木,巳中有生金,申中有生水,丑中有死金,戌中有死火,未中有死木,辰中有死水,土兼于中。(50)

上引京房《易积算法》一段文字中的五行知识,与《淮南子·天文》相符。《淮南子·天文》篇曰:

(1) 甲乙寅卯,木也;丙丁巳午,火也;戊己四季,土也;庚辛申酉,金也;壬癸亥子,水也。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

(2) 凡日,甲刚乙柔,丙刚丁柔,以至于癸。木生于亥,壮于卯,死于未,三辰皆木也。火生于寅,壮于午,死于戌,三辰皆火也。土生于午,壮于戌,死于寅,三辰皆土也。金生于巳,壮于酉,死于丑,三辰皆金也。水生于申,壮于子,死于辰,三辰皆水也。

五行的时空结构图式,在先秦已大体发明出来。经过战国末至汉初的发展,人们对于五行思维的认识有所提高和深化,由天干地支与五行在时空结构中的静态配属系统(见上述第一条引文),而发展为“木生于亥,壮于卯,死于未”“火生于寅,壮于午,死于戌”“土生于午,壮于戌,死于寅”“金生于巳,壮于酉,死于丑”及“水生于申,壮于子,死于辰”的生、壮、死的过程说(见上述第二条引文),应当说,这是理论上的一大进步。上引京房《易积算法》一段文字即运用了此一理论。京房所谓“寅中有生火,亥中有生木,巳中有生金,申中有生水”与“丑中有死金,戌中有死火,未中有死木,辰中有死水”,均与《淮南子·天文》所说相应。

其三,京房又将五行纳入《周易》卦爻系统,这是比较特殊的。在京氏《易》中,五行与八卦的搭配关系为:乾、兑为金,坤、艮为土,坎为水,离为火,震、巽为木。这种搭配,很可能与《说卦传》有关。(51) 现在知道,五行与八卦的搭配在战国中期已存在了,具体可参看清华简《筮法》篇。(52) 这说明京房解经,敢于突破藩篱,从数术《易》中大胆汲取营养。京房解经,运用八卦五行说的例子较多,例如,《京氏易传》卷上释《乾》曰:“(乾)属金。”乾卦乾上乾下。释《姤》曰:“金木互体。”姤卦乾上巽下。释《遯》曰:“金土见象。”遯卦乾上艮下。释《震》曰:“(震)属于木德。”震卦震上震下。释《豫》曰:“卦配火水木。”豫卦震上坤下,三至五爻互体为坎。释《节》曰:“金上见水。”节卦坎上兑下。释《革》曰:“上金下火。”革卦兑上离下。推而广之,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可以与五行相配。

《京氏易传》卷下曰:“八卦分阴阳、六位五行,光明四通,交易立节。”又曰:“吉凶之义,始于五行,终于八卦。”京氏所谓八卦六位,即卦爻与干支、五行的搭配,具体情况见下:(53)

乾(属金)初九,甲子水;九二,甲寅木;九三,甲辰土;九四,壬午火;九五,壬申金;上九,壬戌土。

坤(属土)初六,乙未土;六二,乙巳火;六三,乙卯木;六四,癸丑土;六五,癸亥水;上六,癸酉金。

震(属木)初九,庚子水;六二,庚寅木;六三,庚辰土;九四,庚午火;六五,庚申金;上六,庚戌土。

巽(属木)初六,辛丑土;九二,辛亥水;九三,辛酉金;六四,辛未土;九五,辛巳火;上九,辛卯木。

坎(属水)初六,戊寅木;九二,戊辰土;六三,戊午火;六四,戊申金;九五,戊戌土;上六,戊子水。

离(属火)初九,己卯木;六二,己丑土;九三,己亥水;九四,己酉金;六五,己未土;上九,己巳火。

艮(属土)初六,丙辰土;六二,丙午火;九三,丙申金;六四,丙戌土;六五,丙子水;上九,丙寅木。

兑(属金)初九,丁巳火;九二,丁卯木;六三,丁丑土;九四,丁亥水;九五,丁酉金;上六,丁未土。

在卦爻与干支、五行相配的基础上,京氏《易》又纳入了“冲”“合”概念。《京氏易传》卷下曰:“建子阳生,建午阴生,二气相冲,吉凶明矣。”相对谓之“冲”。《淮南子·天文》:“岁星之所居,五谷丰昌;其对为冲,岁乃有殃。”《史记·天官书》:“故八风各以其冲对,课多者为胜。”在五行上,“冲”为相克关系。例如《京氏易传》卷中释《无妄》曰:“上金下木,二象相冲。”所谓金克木也。“合”与“冲”相反,在五行思维中,相同、相生或相比等均为“合”。例如《京氏易传》卷中释《咸》曰:“土上见金,母子气合,阴阳相应。”咸卦兑上艮下,兑金而艮土,土生金,故此上下卦呈现出相合关系。

总之,京氏易学中的五行说,是对西汉中期以前有关学说的一次大汇集和大应用。不过,京房与其师焦赣将阴阳五行如此深入、系统地纳入《周易》的解释中,其目的就是为了所谓“占验”和预测所谓“灾变”。《京氏易传》卷下曰:“于六十四卦遇王则吉,废则凶,冲则破,刑则败,死则危,生则荣。”这正是京氏易学以占验为目的的明证。

除上面提到的纳甲、纳支说外,京氏易学还包括世应说、飞伏说、蒙气说和六亲说等内容,这里不再一一叙述。需要指出,京氏众多的解《易》方法未必尽为他本人所创,有许多方法可能来自民间文化或者数术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