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由于医疗条件不足、水平有限等原因,寿命的长短遂成为一个大家普遍关心的重要问题,对此秦始皇也不例外。《史记·秦始皇本纪》曰:“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上至以衡石量书,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贪于权势至如此,未可为求仙药。”从一个方面来看,秦始皇勤勉于政事,可以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皇帝;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正如侯生、卢生所云,其勤政也是其严重“贪于权势至如此”的一种具体表现。秦始皇五十岁即驾崩,在一定意义上说他是累死的,被自己对于权势的贪欲所害死的。其实,秦始皇对自己很了解,统一天下之后不久,他即对长生之术及寻找奇药、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奇药仙人的传说作俑于战国中期的燕齐方士,在战国晚期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在《庄子》内外杂篇中都可以看到广泛运用方仙术的文本例子。不过,庄子及其学派只是借用了这些仙话,其实成为真人、神人、至人还得依靠个人的内在修养。方仙术与庄子学派不同,方士们突破了在世之生命由魂魄变现的传统观念,而认为人的肉体生命可以借助于奇药的神妙作用而得以长生不老或成仙。应当说,这是关于生命自身的一次哲学观念的大转变。
《史记·秦始皇本纪》曰:
(1) (二十八年)既已,齐人徐巿等上书,言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洲,仙人居之。请得斋戒,与童男女求之。于是遣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仙人。
(2) 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因使韩终、侯公、石生求仙人不死之药……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曰“亡秦者胡也”。始皇乃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略取河南地。(www.xing528.com)
(3) (三十七年)还过吴,从江乘渡。并海上,北至琅邪。方士徐巿等入海求神药,数岁不得,费多,恐谴,乃诈曰:“蓬莱药可得,然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愿请善射与俱,见则以连弩射之。”始皇梦与海神战,如人状。问占梦,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今上祷祠备谨,而有此恶神,当除去,而善神可致。”乃令入海者赍捕巨鱼具,而自以连弩候大鱼出射之。自琅邪北至荣成山,弗见。至之罘,见巨鱼,射杀一鱼。遂并海西。
秦始皇对于长生之术及寻找仙人、不死之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毫无疑问,这源于人悦生恶死的自然情感和他对于生死的高度关心。方士徐巿、卢生等人上书言神仙、不死之药,这不但勾起了秦始皇企求长生的强烈愿望,而且由此也严重地影响了他的政治判断及对维系帝国统治的思考。公元前219年,秦始皇派遣方士徐巿率领数千童男童女“入海求仙人”。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北至琅琊(即琅邪),徐巿“求神药”不得,惧诛,于是诈言之所以不能得到蓬莱神药,乃由于“常为大鲛鱼所苦,故不得至”。是夜,秦始皇就梦见自己“与海神战,如人状”,达到了神魂颠倒、梦寐以求乃至心理极度焦虑的地步。方士燕人卢生“使入海还”而上奏“亡秦者胡也”谶语,秦始皇竟然听信其言,下令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击胡人。公元前212年,始皇听信卢生有关“真人”的说法而改变制度;后来,卢生与侯生诽谤秦始皇并亡去,始皇闻讯大怒,“使御史悉案问诸生”,由此导致了所谓“坑儒”事件。(19) 长子扶苏因谏得罪,“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于上郡”②,秦朝继统的根基由此发生了严重动摇。
总之,秦始皇寻求不死之药的动机既出于他对世俗权势的贪求,也出于人皆有之的悦生恶死的自然情感。他不满足于世俗所谓延年之术的说教,而祈求长生之方、不死之药,企图以此超脱生死,而入于不生不死的仙人境界。这种想法符合人们对于生命神化的愿望,但是它是建立在不正确的生命认识的基础上的。如果位居人极的皇帝迷恋上了这种荒诞想法,并且单纯依靠外因(“奇药”)而企图将肉体生命升华到不死不朽之境,那么由此产生的政治危害可能是非常巨大的。需要指出的是,这种方仙术的观念并不因为秦始皇的遽尔死去而自动废止,反而因为所谓“不死之药”的神奇传说,此后即不断诱发人们对于生命的仙化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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